陳自默稍稍猶豫後,把門打開一尺多寬,只見門外除了上次上前敲門詢問的青年之外,還有一名穿着深灰色唐裝,手裡把玩着一串珠子,身材肥胖個頭不高的中年男子,看模樣四十歲上下,但梳着背頭髮型的頭髮花白,膚色白淨,眼睛小而圓,下巴上留着明顯認真修飾過的鬍鬚,他面帶笑容,給人格外圓滑世故的感覺。
臺階下方,還有兩名神情陰鷙,穿着黑色西裝,看起來格外剽悍的青年男子。
“又是你,上次不是說了,別來家裡找他了嗎?”陳自默刻意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板着臉沒好氣地說道:“他不在!”說着話,陳自默作勢就要關門。
這一刻,他清晰感覺到了肥胖低矮男子身上,散發出的術士氣息。
“哎!”肥胖男子伸手推門。
看似隨意的動作,力道確實極大,陳自默反應不及,受力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兩步。
大門開了。
肥胖男子當先跨步走了進來,一邊像是來到自己家似的往裡面走,一邊微笑着說道:“他不在家也不要緊,我有時間,可以在家裡等他回來,喏,天黑之前他肯定會回來的。”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陳自默大步追上去就要拉扯胖子。
緊跟着進來的三名青年中,一人伸手用力抓住了陳自默的肩膀,惡狠狠地說道:“老實點兒!”
肥胖男子頭也未回,一邊打量着四合院裡的環境,一邊說道:“小夥子,對待客人要有禮貌,無禮的話會吃苦頭的……唔,你家這建築格局還不錯嘛,有品位!”
幾乎是被抓着肩膀挾持了的陳自默,故作出無力反抗和害怕的模樣,一邊身不由己地跟着往後院走去。
一名青年快步走到了最前面,到正堂屋門口掀開竹簾。
肥胖男子走進堂屋,徑直到堂桌左側的太師椅旁坐下,表情和藹地看着陳自默,道:“小夥子,我剛纔不是對你說了嗎,待客要有禮貌,去,沏茶。”
抓着陳自默肩膀的青年男子,推搡了他一下:“給徐大師沏茶!”
“好,好,您稍等……”陳自默面露懼色和一絲討好的神情,到旁邊茶几下拿了茶葉和茶具,茶几旁邊有暖壺,熱水是現成的,他一邊沏茶一邊試探着問道:“徐大師,您,您找我爹他,有什麼事嗎?他平時很少回家的,您來之前,怎麼不先給他打個電話?”
“我不認識你爹……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過問。”徐大師靠着椅背,眯着眼做養神狀,左手輕緩地揉搓着手串。
陳自默端着沏好茶的茶壺和茶杯走到堂桌前,往杯子裡倒茶時,徐大師眯着眼的眼睛半睜開,打量着陳自默,微笑道:“你是叫陳自默吧?既然你爹還沒回來,我先問問你……這些年陳金蹲在大牢裡,你獨自在家,有沒有見到過一樣東西。”
“什麼?”陳自默面露疑惑,心,卻猛地一緊。
“一本書。”徐大師再次閉上眼睛,好似在自言自語,一邊還擡起雙手比劃着大小,說道:“很大的那種,大概有這麼厚,捲起來的,有軸,唔,就像是以前那種卷在一起的畫……”
陳自默歪着頭,做冥思苦想狀。
心裡,卻愈發緊張——該來的,還是來了!這個姓徐的術士,果然是奔着卷軸來的。
不過這所謂的“大師”稱號,陳自默禁不住心生冷笑和鄙夷。雖然自己小心起見,爲了防止被術士發現自己體內有本元,所以將本元傾瀉一空,但有了觀內境和分體境初期水準的他,六識極爲敏銳,尤其體內經脈、各器官通透溜滑,對五行元氣、本元、靈氣之類,更是敏銳到精確的水平,所以從街門口到現在,如此短的時間,陳自默僅憑“徐大師”身上散發出的術士氣息,就在腦海中快速推演出來他的修爲。
最高鑄爐境圓滿!
也就是說,在術法修行方面,他還未登堂入室!
還“徐大師”?
簡直是個徐笑話……陳自默心生鄙夷,但表情還是裝作很畏懼的樣子,並習慣性地未雨綢繆着:“萬一“徐大師”,要挾持我威脅父親,該如何是好?”
單純鬥法的話,只要有充分準備的時間,那麼縱然是傷勢還未痊癒,已經有了鬥法經歷的陳自默,也無懼“徐大師”。
可現在這般情況,誰會給你機會去做鬥法的準備?
單純動手,以武力對抗……
看看徐“徐大師”身旁這三位,那模樣英俊帥氣的青年雖然始終面帶笑容,但氣息沉凝渾厚,絕對是練家子。另外兩位面容冷峻穿西裝的傢伙,也都格外剽悍。
陳自默覺得自己只要有一丁點兒讓他們感覺危險的動作,下一秒就會被他們幹倒在地。
還是等父親和白叔他們回來吧。以白啓林的身手,莫說是這幾個人,再來十幾個如那氣息沉凝渾厚的青年,也別想在白啓林的手底下沾到半點便宜。
想到這裡,陳自默心裡卻格外彆扭。
那天和父親吵完之後,他一直都在琢磨着,以後不再花父親一分錢,自己出去勤工儉學。生活中有什麼事,也儘可能自己解決,而不是讓他幫忙——當初自己還年幼,和幹爺爺相依爲命,一分錢掰成兩半花,苦是苦了些,不也過來了麼?
更不要說,如今已經長大了!
生活上獨立了,在父親面前,說話的底氣就會更足!
徐大師等了半天,沒聽到陳自默的迴應,睜開眼睛看了眼少正在冥思苦想的陳自默,道:“說啊,有沒有見過?”
“沒有。”陳自默趕緊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有這樣東西,當初警察把我爹抓走時,在家裡到處都搜查了一遍。後來判了刑,又有法院的人和警察一起來,把家裡除了傢俱之外,值錢的東西都給搬走了,或許,您說的那東西,被警察拿走了吧?”
“唔。”徐大師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失望之色,又闔上了眼睛。
沒有人再說話。
堂屋裡安安靜靜的,陳自默手足無措地站在堂桌前,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忽然,做閉目養神狀的徐大師睜開了眼睛,脣角微掀,露出一抹自信而又希冀的笑容,道:“於兵,我們想要拜訪的陳先生回來了,待會兒如果他不老實,就好好招待。”
“大師放心。”青年的神情也頗爲自信和輕鬆,道:“這種混出點兒名氣的地痞流氓,尋常人肯定會忌憚害怕,但遇到我們,尤其是徐大師您,那就是螻蟻一樣的存在,我們想讓他活他就活,想讓他死,他就得死……總之,一切都聽您的。”
“你小子手腳功夫好,嘴皮子招人待見。”徐大師樂呵呵地點頭,目光透過竹簾的縫隙,隱約看到有兩人出現在了後院的圓門口。
隨即,徐大師迅速坐直了身體,雙眸中流露出一抹恐慌。
於兵和另外兩人見狀,當即警惕起來,其中一名西裝男子,更是扭過身面對門口,把手伸到了後腰處。
看到徐大師神情間的突然變化,陳自默心中暗暗冷笑——他當然明白,爲什麼之前還自信滿滿的徐大師,此刻卻高度緊張,甚至,眼神中還透着驚懼之色——此刻,從圓門口走入後院的陳金和白啓林二人,一個天生具有雄渾到可怕的本元之力,更兼梟雄氣質;另一個,以武入道,罡氣溢於表而不散,身不染塵……
這樣的人物,豈是他“徐大師”這號術法修爲都沒登堂入室的術士,能隨意招惹的?
正自幸災樂禍時,陳自默眼角餘光駭然發現,那名轉過身警惕注視門外的男子,伸到後腰處的手,撩開了一擺,然後攥住了插在後腰處的一把……槍!
這些人,竟然帶着槍來的?!
陳自默驚恐萬分,這次,是真的緊張害怕了——再厲害的高手,也扛不住子彈啊!
門外。
快要走到堂屋門前的臺階時,白啓林腳步略快些走在了腿腳不便的陳金前面,然後擡手掀門簾,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屋內劍拔弩張的三名青年,和那坐在堂桌左側太師椅上的胖子,神情間沒有絲毫變化,甚至,好像壓根兒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便扭頭微微躬身,神態恭敬的模樣,陳金一瘸一拐地踏步進入堂屋。
他微微皺眉,一邊往堂桌旁走去,一邊看着陳自默,道:“他們是誰?”
“找你的。”站在堂桌正對面一米開外的陳自默撇嘴說道。
陳金看了眼那個胖子,又看了看堂桌靠近胖子一側擺着的茶杯和茶壺,有嫋嫋熱氣冒出。
此刻,徐大師已經強壓下心頭慌亂,神色恢復了平靜,眯眼看着陳金,露出一抹冷笑,但他眼角的餘光,卻極爲警惕地關注着那個掀門簾,隨後才走入屋內,靜靜站在了門側的白啓林。
徐大師乾咳一聲,正色道:“你,就是陳金吧?”
陳金沒有理會他,走到堂桌右側的太師椅旁坐下,微笑着對兒子說道:“自默,給我也倒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