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

身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路千尋心頭莫名的涌上不安的情緒,她緩緩轉過身,那款款而來的男子,雪爾的表哥,竟是那麼熟悉的容顏,她微微張着嘴,似乎很吃驚,眼神又是矛盾的意料之中。

唐覓進門那一刻看見雪爾對面的背影,他就知道那是誰了,她轉過身時,那精緻的小臉好似比上次見面更瘦了,她都沒有好好吃飯嗎?墨黑的眉峰蹙了片刻,只是片刻而已。

兩人的眼神有瞬間交匯,然後路千尋微微偏過頭,濃黑的睫翼斂去浮上眼眸的波動,一派自若。更不願去多想唐覓眼底的溫柔之色是爲誰?

但路千尋的內心顯然沒有外表那樣冷靜,雪爾拍了她兩下她才起身以示禮貌。身邊的女孩指着對面的青年才俊,語氣盡是欣喜:“介紹一下,這位是唐覓。”

然後又對唐覓道:“我同學,路千尋。”

簡單的介紹以後,唐覓彷彿第一次見路千尋一般,友好的伸出手,微笑着打招呼:“你好。”

路千尋比他還想裝作不認識,伸手與他輕輕碰了一下,唐覓甚至沒有感受到她手的溫度就退了回去,還不冷不熱的回道:“你好,唐先生。”

“好啦!現在開始吃飯。”雪爾笑着坐下來,首先動筷。不過是夾給唐覓的:“你一會兒還得回事務所,多吃點。”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唐覓婉拒雪爾的好意,後者感到莫名其妙,微顯嬌嗔道:“和我還這麼客氣。”

整頓飯,只有汪雪爾間或一兩句話,另外兩個都沒有開口。路千尋食不知味,看着對面兩人時不時的親暱,她都是微微的笑着……路千尋覺得自己很虛僞,她明明,不想笑。

正想找藉口離開,雪爾先一步起身:“我得去趟洗手間,你們慢用。”

少了一個人,話就更少了。路千尋此刻只能靠吃來緩解怪異的氣氛,吃得急了點,嗆住了。

“咳咳咳。”她轉頭到一邊咳嗽。一杯熱茶遞到面前,她還是接過喝了幾口,片刻後好受些,還未等她開口道謝,唐覓先問道:“還好嗎?”

“好多了。”她道,起身告別:“我下午還得上班,就不陪你們了,幫我跟雪爾說聲抱歉。”

經過唐覓時,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是很用力,路千尋也掙脫不開。公共場合拉拉扯扯實在不像話,她好脾氣的問他:“怎麼?唐先生還有事?”

“我很好奇,你爲什麼總是迴避我?”他說話時已經站立起來,和她四目相對,唐覓脣畔雖然還保持着微笑,但目光卻銳利逼人,讓人不敢直視,似乎所有的謊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在這樣的注視下,路千尋居然心慌起來。

掩住情緒,她淡然道:“我沒有。”忽的她笑了一下:“有必要嗎?”

唐覓臉上再無笑意,深沉的看着她:“小尋,你這麼聰明,會看不出我的心思,我以爲上次我說得夠明顯。”

路千尋冷笑:“唐先生你是要表白嗎?”

“如果是呢?”他不喜歡藏着掖着,眼睛一瞬不瞬直視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唐覓來得直截了當,反倒讓路千尋無言以對,緘默片刻後轉開話題,表情尚算平靜,卻是說出了憋着很久的話:“雪爾很喜歡你。”

雪爾?唐覓一下子反應過來,原來梗在這兒,忙解釋:“她是我妹妹。”

路千尋此刻很想諷刺他兩句,堪堪忍住了,只是面無情緒的站在他面前。

氣氛沉默下來,良久,唐覓勾脣:“你這是在吃醋嗎?”

路千尋心裡咯噔一下,反駁道:“不可能。”

“有沒有人說過你作了點?”他環臂看着她。

“……”

唐覓繼續道:“她是我大伯母的侄女,我跟雪爾沒有血緣關係,但也絕對沒有愛情。如果你因爲她而判我死刑,對我不公平。”

路千尋盯着他,明明那麼彬彬有禮,講話卻總是咄咄逼人。汪雪爾出來的時候緩解了沉默,見兩人都站着,表情有些奇怪,她問道:“你們怎麼了?”

唐覓未開口,路千尋道:“沒事,就是道個別而已。”

“你要走了?”雪爾見她的餐點都沒有怎麼動。

“是啊!上班快遲到了,再見。”她提包離開,走的稍顯急促。

那落荒而逃的樣子讓唐覓莞爾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睛劃過不易察覺的精光,看來,他得換種方式……

對雪爾來說,少了路千尋反而自在些,還可以跟唐覓單獨相處,只是唐覓一向不是話多之人,她說的時候,他認真聽着,能看見那迷人的微笑,雪爾就已經很滿足。

***

匆忙趕回家,客廳裡除了池子皓再無他人,周楚楚呼吸不勻:“人呢?”

皓皓正在看那個阿姨帶給他的珍藏版動漫,演繹一場精彩絕倫的戰鬥,餘光都懶得分給周楚楚,指指樓上:“在二層陽臺上喝咖啡。”

聞言她欲上樓,又退了回來,站在皓皓面前擋住屏幕,侷促的摸摸頭髮:“我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姐你別緊張,說不定不是咱想的那樣。”皓皓試着給她放鬆一下心情,更想看她身後的動漫。

“不,不緊張,我不緊張。”周楚楚揪着衣角,聲音微微顫抖。然後朝樓上走去。

雙層別墅的二樓陽臺上,一對儷影相對而坐,桌上煮着意大利氏咖啡,本爲賓客的女人倒是爲主人池天添上一杯。後者舉杯先聞了聞,然後品嚐一口,對面的人雖然笑容鎮定,但還是眼含一些期待。

池天少有的微笑起來:“味道更勝從前。”

她莞爾,笑容明媚,美豔不可方物:“六年你都不曾喝過我煮的咖啡,還記得從前的味道?”

“把鹽當糖放的咖啡,不記得都難。”他往後椅一仰,面上少了冷峻,多了份調侃。

見被調侃的人旱見的羞憤,池天也不再繼續,放下咖啡,隨口問道:“與琦,這次又請了幾天假?”

聽見他喚她的名字,宋與琦忍不住笑意更深:“沒有請假,我的調令批下來了,以後我會在憶雲市工作。”

說完,她很想從池天的臉上看出喜悅的神情哪怕一瞬間,可是,什麼都沒有。他只是平靜的問:“平調?”

“不是,降職調動,巡視員。”宋與琦眼中沒有一點惋惜,即使坐到中央要員的位置,不是在他身邊,又有什麼意義。

池天沉默片刻,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再次看宋與琦時,目光如炬:“我只有一個問題。”

他的目光太過凌厲,宋與琦熟悉他的氣場,雖然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有一絲慌張,笑着掩飾:“你問。”

“是你的意思,還是宋老的意思?”

宋與琦深深看他一眼,嗓音低沉:“你總是這樣,不願相信任何人。”

他不語,她繼續道:“是爺爺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池天,這些年你越界了,爺爺有擔心,很正常。”

她切入要點,池天也不玩虛的:“所以你是來監視我的?”

她一笑:“這不是監視,是協助。”

池天聽後冷冷一勾脣角,不再搭話,邊起身邊道:“吃完飯我送你去酒店。”

一雙柔軟的手拉住他,池天回頭看她,宋與琦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此刻是抑不住的深情,忍了好久好久,她還是沒有忍住,終於問出口:“池天,沒有見面的日子裡,你有沒有想過我?”

他沒有抽回手,只是淡淡的看着這個突然變得感性的美豔女子。他微微挑眉,這六年他們不是沒有見過面,他還是答道:“當然。”

她立起身,露出燦爛的笑容,踮腳在他的臉頰上蜻蜓點水一吻:“這就夠了。”

池天正想拉開她,卻在看見不遠處的身影時頓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周楚楚站在剛上樓梯的玄關處。她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們看,雖然隔着玻璃門,他也看清楚了楚楚眼眸裡無法隱藏淚光。

那一瞬,池天的心揪成一團。他不是第一次見周楚楚哭,卻是第一次見她神情如此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