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車旁,霓虹蹲在地上數着空酒瓶子,旁邊還有着幾個廢舊的紙箱,漸斜的夕陽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
“呼……大叔,一共是二十個酒瓶子,五個紙箱。一個酒瓶兩角錢,紙箱一個五角錢,一共是六塊五角錢,您數一下!”霓虹從掛在胸前的破舊小皮包裡取出錢遞給了眼前站着的中年男子。
“不用數了!”中年男子接過錢隨意揣進衣兜裡,轉身就回去了。
“霓虹,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回學校吧,爸爸也要收工了。”柳才福看了看漫天紅霞的天空說道。
霓虹將手中固定廢品的繩子牢牢地綁好在車底座上,擡起頭說道:“沒事兒,我卸完了這些東西再回學校,反正那收購站離學校很近,十分鐘就能回去。”
柳才福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那也行!”
月色朦朧,霓虹拖着疲憊的身子在街上走着,突然幾道人影晃進了眼中,霓虹停下了腳步,望着柳才福道:“爸爸,這些人在做什麼?”
柳才福順着霓虹指着的方向望去,街角處幾個人在路燈下蹲着嘴裡吸着煙,在他們身後一條狹窄的小道里幾點微光閃爍着,看起來有點詭異。
“這些人是賣血的,你看,那穿黑衣服的人在給他們錢呢。”柳才福目光有些深邃地望着那幾人輕聲答道。
霓虹疑惑地看了柳才福一眼,目光又轉向正在數錢的幾個人,吃驚道:“爸,你怎麼知道?呀,他們真的在數錢!”
“以前跟你三叔來城裡見到過一次。”柳才福笑着解釋道,“行了,不說這個了,快點走吧!”
“嗯!”霓虹收回目光,急忙跟上柳才福的步伐。
一路無話,只有沉沉的呼吸聲在耳邊迴盪,霓虹邁步緊跟在柳才福身後。夜風吹過,幾滴雨點就落了下來,在光潔的額頭上開了花。
“到學校了,你快點進去吧!”柳才福塞啞的聲音響起。
“爸,您等我一下,我去把傘!”
“沒事,你媽已經來接我了,我這就走,不然你媽該擔心了!你也快進去吧。”
說話間柳才福就已經邁步離開,很快就消失在學校門口。路燈下,霓虹咬了咬嘴脣,眼眶慢慢地有些溼潤。
對於聰明的人來說,有些事情,就是看上一眼也會知道爲什麼。不說是不忍心打破謊言,也是無法接受事實而自我麻醉的手段罷了。雖然明瞭,卻也糊塗。正如這個世界一樣,什麼都好,什麼都壞。越是善良的人,越是最受傷害。
一場雨爲八月三十一日畫上了句號,歷經漫長的黑夜,隨着清晨的第一縷霞光,一切開始迴歸原來的模樣。開學的第一天總是那樣的令人激動,所有的人都早早地來到了教室。伴隨着刺耳的鈴聲,一個年輕的女老師走進了教室,是班主任李豔茹。她步伐輕快地走上了講臺,微笑道:“同學們,打擾大家一下。請大家背起自己的書包站到教室後面,咱們利用早讀的時間排一下座位。”
話音落下後,教室裡變得有些哄亂,所有人都收拾好自己的書包站在教室後面。李豔茹點了點頭,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過,望着霓虹笑道:“你個子矮就坐在第一排中間位置吧。”
說完又指着一個人說:“你坐在她旁邊!”
每一個人依照大小個排了一遍座位,個子小的坐前排,視力不好的做中間位置。排好一遍,又再調整一遍,直到保證每一個人都能看得見黑板。
教室不大,一排有十個座位,一共是八排。每排左右兩邊各是五個座位,中間由過道隔開,兩邊靠牆的位置也各有一條過道,總共三條過道。
霓虹的座位在第一排從中間過道往左邊數第二個位置,她的右手邊是一個個子小小的男生,頭頂上兩道旋渦緊湊排列,這種頭人在花都迷信的說法中是脾氣不好的人的象徵。
彷彿爲了驗證這民間傳說的正確性,班主任李豔茹剛剛離開男生就站起來哼道:“喂!裝什麼裝,老師都走了,裝出這麼勤奮給誰看呢!”
霓虹放下手中的書,衝他笑了笑說道:“同桌,書是給自己讀的,可不能耍什麼心眼,爲取悅老師而去裝勤奮。”
男生有些譏諷的望着霓虹說道:“是是是,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十分的佩服。可是啊,有些人本來自己就長着一雙狐狸眼,還教訓別人別耍心眼,真是可笑。”
霓虹漲紅了臉,小聲說道:“我沒有!”
男生鄙夷道:“切,虛僞!書上都說了,長有狐狸眼的人都是滿腹的壞心計!王熙鳳就是一個榜樣!”
“我……”霓虹張了張嘴,眼睛漸漸有些溼潤了,牙齒緊緊咬住自己的嘴脣,努力地讓眼淚不再掉下來。
虎妹聽到男生先前的話,心中的怒火就猛然升騰起來,站起來喝道:“餘濤,你別太過分了!”
男生瞥了虎妹一眼,怪聲怪氣的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虎妹啊。怎麼,又想打抱不平了?”
“你什麼意思!”虎妹冷聲哼道。
“意思?我沒什麼意思啊!當年花都寶塔街中學的大姐大,我怎麼敢有其他的意思!”男生聳聳肩,暗道怎麼將這位愛管閒事的人給忘記了。
“最好是這樣!霓虹是我舍友,更是我妹妹,今後你敢欺負她就別怪我不客氣!”虎妹望着男生警告道,隨即拉過霓虹的手輕輕握了握,“沒事的,今後餘濤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一句關心徹底打破了霓虹所有的堅持,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謝謝你!”
“說什麼謝啊,咱們可是朋友!快擦擦眼淚吧,我可不想成爲第一個被你眼淚淹死的人。”虎妹拍了拍她的肩膀,遞給她一張紙巾。霓虹面色一紅,急忙接過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痕,擡頭衝着虎妹笑了笑,再次捧起書認真的看了起來。
由於是開學第一天,所有課程的老師都沒有怎麼講課,大多數時間用來互相認識,一天就在上課與下課的鈴聲相互交替中結束。等到最後一道鈴聲響起的時候,霓虹快速地收起自己的東西,站了起來。
“霓虹,你這麼着急幹什麼,現在才八點半,離睡覺時間還早!”虎妹的聲音在霓虹耳邊響起。
霓虹衝着虎妹笑了笑,背起書包說道:“我有些事兒,要出去一趟,十一點準回來。”
虎妹望着霓虹快速離去的背影,有些無奈的大喊:“什麼事兒有這麼急,你等我一起去呀!”
霓虹一路跑出了學校,向着廢品收購站的方向跑去。藉着昏暗的燈光,霓虹在收購站的角落裡發現了柳才福的身影,此時他正費力地將一口大鐵鍋往下移動。霓虹急忙快步跑了過去,雙手將大鍋的另一邊擡起,兩人小心翼翼的將鐵鍋放在地上。
“爸!”霓虹小臉紅撲撲地望着柳才福說道。
柳才福眉頭皺了皺,又舒展開,望着霓虹說:“你怎麼來了?”
霓虹將書包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伸手從三輪車上拿下收購回來的廢舊物品,笑道:“我們晚自習只上到八點半,又沒有作業。我待在宿舍太無聊了,就過來玩玩。”
柳才福搖搖頭,沒好氣的說道:“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到處都是廢品垃圾,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好好地看書去。”
“嘻嘻……爸,這纔開學第一天,就算想看我也看不懂啊!”霓虹吐了吐舌頭,接着說:“最重要的是,爸爸你在這裡!”
柳才福呵呵一笑:“你這丫頭!說吧,這次又想要什麼東西了?”
“嗯……老師說讓買一個筆記本……一個要……三塊錢……” 霓虹小心的望着柳才福吞吞吐吐的說道。說完後,霓虹就低下了頭,好像犯了很大的錯誤一般,等着父親的訓斥。
“才三塊錢而已,給你十塊錢,多買幾個!”柳才福將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把零碎的錢,蹲在地上數了許久將一疊由一角、伍角、一元組成的十塊錢遞給了霓虹,笑道,“買的時候給店家好生說叨一下,這一疊錢數起來還真是麻煩。”
霓虹一邊將錢小心的裝好,一邊說道:“爸,這怕什麼。難不成一角錢就不是錢了嗎?”
柳才福點點頭說:“嗯。快去買筆記本,再過會商店就要關門了。”
“筆記本我明天早讀的時候再買好了,反正去教室要路過。”霓虹將車上的礦泉水瓶倒出來清點,頭也不擡的說道。
柳才福沒有再說話,手下的動作徒然快了幾分,許久後滿滿的一車廢舊物品整齊的堆放在臨時搭建的儲藏室。霓虹哈出了一道白氣,通紅的雙手搓了搓,提起自己的書包背上,轉身笑道:“爸爸,我回學校了!”
“嗯,路上小心點!”
“知道啦……”聲音遠遠傳了回來,霓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昏暗的光線中。
大街上冷冷清清,手腕上掉了色的電子手錶屏上的數字在一點點跳動着,二十二點五十六分!路燈下,霓虹雙手扶着膝蓋,垂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迎着冷風,眼淚和鼻涕就掉了下來。
“霓虹,是你嗎?”黑暗中有些欣喜的聲音響起,如山的黑影就想着霓虹碾壓過來。
藉着昏暗的燈光,霓虹看清了來人,有些驚訝的說道:“阿妹,你怎麼在這裡?”
虎妹翻翻白眼,沒好氣的說道:“這都快十一點了,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大晚上亂跑什麼,惹人擔心!”
虎妹說着就從自己書包裡拿出一個保溫瓶,向着霓虹遞了過來,“快點喝點熱水,看你凍得!”
霓虹伸手接過水瓶,喝了一口熱水,擡頭望着臉凍得通紅的虎妹,眼淚緩緩的就流了下來,順着臉頰一滴滴掉落在渾黃的地面上,滲了進去。
“霓虹,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別怕,看我回去給你報仇!”虎妹急忙上前爲霓虹擦去眼淚道。
霓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脣,望着虎妹哽咽道:“爲什麼?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虎妹愣了愣,看了霓虹許久,認真的說道:“我們是朋友,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是了。我總有一種感覺,好像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