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前些日子沒少登誠王府的門。
倒不是因爲別的,孩子雖然抱回去了,可是新換了地方,一時卻習慣不了,找的乳孃也喂不了,廚房做的東西他也不愛吃,壽王沒法子,只能回來請教。
結果抄了滿滿一張嬰兒輔食單回去,他顛來倒去看了半天,小聲嘀咕:“本王吃的都沒這般精細。”
瞧瞧這上面多少花樣啊,肉粥,蛋羹,南瓜泥,山藥丸……
潮生聽說壽王抄了那張食單回去,先讓人按上頭的做法全做了一回自己品嚐。用他的話說,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哪能冒冒然做了給小孩兒吃?可依潮生看,這人分明是自己嘴饞貪新鮮吧?這事兒別人幹不出來,可是放在壽王身上,一點兒都不新鮮。
而且據說壽王還很喜歡食單上的幾樣東西,吩咐王府的廚房以後常做。
潮生覺得四皇子說的有道理,壽王果然就象是一個從沒長大過的孩子,脾氣,行事,處處都象。瞧,他還愛吃嬰兒食品,這可不象一個成年人的愛好。
這事兒據說皇帝也知道了,還特意問四皇子有沒有吃過。四皇子頗爲尷尬:“未曾吃過……不過,有次潮生喂阿永的時候,我試過冷熱。”
皇帝笑着說:“你瞧,你這當爹的就不如你二哥盡心了,他那爲了孩子,都把那些糊糊渣渣的東西嚐了個遍,你就不行了。”
四皇子很想喊冤:我是不如二哥,我自是不如他饞啊。您當他是替孩子嘗的?他那明明是自己嘴饞好吧?
這一年皇帝又添了一個孫子,一個孫女兒。
昌王府的姬妾生的也是個女兒。
五皇子妃鄭氏倒是生了個男孩兒。
聽說昌王又得了個女兒,壽王樂得合不攏嘴。
“就他那樣兒,色厲內茬外強中乾,只配生女兒……”
四皇子心想,這生男生女,和色厲內茬有什麼關係?
壽王美滋滋兒的把西北蜜棗兒往嘴裡丟了一顆,一嚼,頓時意外了。
棗核兒已經剜出,裡面塞的是芝麻花生糖的芯子,一嚼之下是一種甜,再嚼又是另一種香,每一口感覺都不一樣。
“這棗兒不錯,怎麼也沒想着給我府上送點兒。”
“回頭你帶兩簍走吧。”
壽王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噯,你說老三生了這麼多閨女,趕明兒得預備多少嫁妝啊,賠不死他。”
四皇子把酒給他滿上,壽王美美的抿了一口:“聽說他府裡又有兩個侍妾懷上了,他倒是急着撒種,可是就是結不出瓜來。誒,你的新差事,可順心?”
“還好。”
“好什麼好啊。”四皇子眨眨眼:“在工部就夠埋汰人了,整天跟木料黃土什麼的較勁,現在把你挪戶部去了。原來我還以爲父皇這是器重你,可是沒兩天又把小六也打發去,這到底誰算正主啊……”
四皇子把他的話截了:“父皇自有決斷,不是你我可以揣測的。”
“父皇當然聖明,可是就怕有小人作梗。我看啊,又是椒房殿那邊吹的邪風。她怎麼能見得你落好?急急的把自己兒子也塞過來。要我說,你和那小子遠着些。誰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我倒覺得六弟這人還行,這些日子他其實只來點個卯,一句話都沒多說過。”
四皇子自己不失落嗎?
他聽皇帝那麼說的時候,也只想着戶部或吏部了。
可怎麼都沒想到前腳他進了戶部,後腳六皇子也跟着來了。
五皇子接他的班兒,進了工部當差。六皇子也跟着領了差事。
六部裡頭,誰不知道戶部吏部兵部好?戶部掌着天下的錢袋子,誰到了戶部那兩扇門前不服軟?更不要提吏部和兵部了。老三一屁股坐在兵部就不動了,現在老六一出來,就進了戶部這麼要害的地方。到時候打虎親兄弟,誰能和他們硬抗?
父皇爲什麼會這樣安排?
壽王雖然自己是沒指望,可是卻也不希望皇后所出的二子這麼得勢!
陸家的手伸得也太長了!
壽王雖然流連花叢,日子過得很是舒心快活。可是他也知道這快活也沒多少年了。皇帝總會老,總會換人做。將來換了哪個兄弟當皇帝,可不會這麼縱着他。更不要說他和老三這麼多年暗中作對,將來有他的好果子吃纔怪。
外面恰有人報:“王爺,六皇子來了。”
壽王臉一板:“他來幹什麼?”
六皇子已經從外面進來了,笑着說:“憑什麼二哥來得,我就來不得?四哥家裡酒好菜好是出名的,我也想來沾沾光哪。”
壽王雖然跟三皇子一直過不去,不過六皇子性格爽郎,和他哥哥大不一樣。
六皇子雖然年紀小,但是人情世故比壽王還練達。雖然說是上門來沾光的,卻不是空手來的,一手拎着個包裹,裡面盛着這一路來掃蕩小攤兒的戰利品,布人,木偶,泥哨子小風車之類的,滿滿的包了一包。六皇子見樣兒就買,這些自然都是用來討好小侄子阿永的。
四皇子喚人把阿永帶出來,阿永小嘴兒甜得象抹了蜜,喊一聲二伯,再喊一聲六叔。可二伯是空手來的,阿永的兩隻眼都被六叔那一兜玩意兒掛住了移不開了。
六皇子眉開眼笑,壽王卻心有不甘了。
這點兒小玩意兒,也就騙騙小孩子——可是自己偏偏沒想起來弄點兒玩意兒來哄孩子啊。壽王一咬牙,把白玉佩解了下來:“阿永,來來,二伯把這個給你。”
小孩子是很現實的,價值連城的白玉佩,在他們的眼裡還不如那個塗着彩漆的泥哨子來得吸引人。
話說,泥哨子能吹響,風車會轉,玉佩又不能吹又不會轉,也無怪阿永看不上。
壽王越發委屈了,堂堂的白玉佩竟然還比不上幾個泥哨子、竹風車?
他越看六皇子越不順眼,只覺得這小子和他那個親哥一樣,都是專給自己添堵來的。
等回來四皇子勸他:“你做什麼和他過不去?”
壽王說:“我和他過不去?明明是他和我過不去啊!”
“你是做哥哥的啊。”
“對啊,他是小的,原應該該敬着我讓着我啊?”
潮生說起來也笑,笑完了,看六皇子帶來的那兜各式玩具——這些東西好是好,就是太不禁摧殘了,風車已經七零八落,泥哨子早不知道在哪兒摔碎成好幾瓣了。
“六皇子和昌王殿下一母同胞,脾性卻是大不相同啊。”
“孩子怎麼長,要看人怎麼教了。”四皇子逗着阿永,拿着小老虎不給他,阿永爬到他身上去搶,爺倆你進我退聲東擊西,折騰得十分熱鬧。
他們一家人說話這會兒,六皇子正在皇后那裡。請完了安他就要走,被皇后叫住了,好一通訓誡。
“你也正經開始辦差了,自己也要穩重些。你看你衣裳——又騎馬去了?”
“沒有。”
陸氏把手一鬆,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從她膝頭躍下,邁着輕悄的步子,從簾子下面鑽了出去:“沒騎馬,那去哪兒了?”
“去了四哥府上唄。”
陸皇后精緻的眉頭皺了起來:“去做什麼?”
“看我大侄子啊。”六皇子坐在陸氏身旁的錦墩上:“母后用過膳了麼?那天在您這兒吃了一味蒸糕,倒是挺好吃的。對了,原來那隻花貓呢?怎麼又換了只白貓?”
陸皇后一腔怒氣全發不出來。
這個小兒子並非不懂事,可就是倚小賣小,總不按她劃好的道路走。
“知道,我再吩咐人給你做就是了。”陸皇后放柔了聲音,沒提貓的事兒:“一年大二年小的,還總惦記吃和玩。咱們娘仨,在這宮裡頭可不容易,其他的人,不管是誰,那都是咱們的對頭。咱們娘幾個心得往一處想,勁也得往一處使,才能保住得這風光和富貴。”
六皇子抿了下嘴:“我知道。”
“那朱鋮呢?你這些天和他打過交道沒?”
“我能管什麼事兒啊,就是放在那兒當個擺設。”
陸皇后眼眯了一下:“他們竟然如此慢待你。”
六皇子說:“本來嘛,我剛去,什麼都不懂。人家和我說,這個是舊例,那個是尚書已經額準的,我能說什麼?我要說舊例不懂,尚書額準的算怎麼回事兒?你們給我講解講解?人家也不是學館裡的先生,把我當徒弟教啊。”
“那老四呢?別人也把他供起來?你不懂不會,他也不會?”
“四哥辦差好幾年,能和我一樣嘛?唉,我就說戶部那地兒我不該去,悶的人要命,我說要看個東西吧,擡來的卷宗碼起來比我還高呢,誰有耐性一點兒一點兒翻着看。”
陸皇后伸手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你這孩子……誰讓你去看那些舊賬本子?要看人。人才是要緊的。尚書郎中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短處,有貪念。事都是人在做,你只要拿住了人,那些人自會按你的意思把事情妥妥當當的辦好。”
她耐着性子教導:“戶部那麼多人,個個都得志嗎?不得志的人想得志,你不找他們,他們也會想走你的門路。朱鋮年少而登高位,會沒有人嫉恨嗎?他這幾年竄得這麼快,奪了旁人原來的口中食,那些人比你瞭解他,也比你知道怎麼對付他……”
六皇子嘴裡應着,一看就沒真的聽進去。
陸皇后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也就沒再說下去。
她也無奈。
他大兒子志大才疏她不是不知道,小兒子心又全不用在這上頭。
雖然她貴爲皇后,可是卻不能整天把兒子們帶在身邊耳提面命——再說,她這些心機、手段,也都不是別人教的,是自己一點一點摸索領會的。
可是兩個兒子……是她的手心手背肉,她從小護着他們,不敢令他們經一點兒風險。宮裡處處是刀,步步險境,她冒不起這個險。
他們是平安長大了,可是他們沒學着她的一成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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