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園比小順幸運,她端着茶待在一邊,沒象小順一樣給按住。潮生一出來,她急忙迎上去:“姑娘……”
“先回去。”
潮生走了兩步,不忘叮囑一句:“可不能和許婆婆說。”
芳園誠懇的保證:“奴婢知道。”
這一點兒潮生信得過她。要是紅豆在這兒,可就保不準了。那丫頭雖然天天被許婆婆教訓,可她總是弄不明白,什麼話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
潮生坐在那兒回想起剛纔,只覺得啼笑皆非。愣一陣,又笑一聲。屋裡頭燈已經熄了,她抱着膝坐在那裡——突然覺得這會兒來杯酒也挺好,也許能她鎮定一下。
當然這屋裡沒有酒,只有茶。
她溜下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溫的,捧在手裡小小的喝一口。
心還是怦怦跳,臉微微發熱——可能是屋裡地龍燒得太熱了。
外面芳園輕聲問:“姑娘睡着了嗎。”
潮生說:“沒事兒,你睡你的。”
芳園端着燈進來,披着襖兒,把潮生的茶杯接過去,又替她掖好被子。
潮生不想折騰得她也陪着熬夜,只能乖乖睡下。
芳園當然也睡不着。
不過,她和潮生之間,還沒到可以討論主子心事的關係哪。
伺候小姐的丫頭們,常常都掌握着小姐的秘密和心事。
再多些時間,也許芳園和潮生也就能達到一種,嗯……主僕以上,姐妹未滿的關係吧?
丫鬟可以分享小姐的心事和喜怒哀樂,同時也給予更多的忠誠與體貼。
芳園靜靜的躺着。
屋裡很安靜,外頭不知是不是雪太重,壓折了枯枝,發出輕脆的,細微的斷裂聲。
這位姑娘,以前曾經也是丫鬟,據說從宮裡到王府,一直伺候着誠王爺。
咳,倘若沒聽說,芳園決計不信這位姑娘當過那麼多年的下人——舉止,談吐,氣質,都不象。
現在看來,她和誠王爺可不止只是簡單的主僕關係啊。
芳園心裡一則喜,一則憂。
喜的當然是自己前途無量。大公主把她給姑娘時已經說過,她以後就是姑娘的人,那姑娘出嫁她必是要跟去的。姑娘嫁進王府,那她的着落肯定也在王府了,值得欣喜。
憂的是,王府門面大,內裡水不知多深,前頭的路未必是坦途。
前頭王妃是翻不了身了,在和不在一個樣兒。可是隻要她活着一天,就要佔着原配正妃的名份,自家姑娘要是嫁過去了——這名份上就要低一等。
名份可是頭等大事啊。
這時候什麼不要講個名正言順?姑娘靦腆,看起來又是重情的人,可是公主絕不糊塗。若是公主也首肯,那必然是另有辦法。
對,有公主在,就算自家姑娘名份稍差一點兒,也沒個人敢小瞧的。
芳園抱着被子偷笑。
駙馬是王爺的姐夫,王爺又要變成駙馬的妹夫……這關係,咳……
第二天吃早飯時,潮生還是有些心虛,何雲起臉色倒是一如往常,看不出特別高興,可也沒有不高興。
等何雲起擱下碗筷出去,大公主笑着給潮生挾了一塊兒糕:“看你,吃得這麼少。你哥昨晚回來,衝我發了一通脾氣。”
潮生可不敢相信——就他哥那個樣子,見了嫂子立馬氣焰全消倒有可能。
也許是昨天四皇子的舉動讓他太不滿意?
其實潮生誤會何雲起了。經過大公主的解釋,他最不滿意的是:四皇子那身板兒實在太荏弱了,他一隻手就能給拎起來——
不得不說,長年在西北和軍中,何雲起打交道的全是粗壯豪邁的人,四皇子這種文質彬彬的“小白臉”實在不符合他的審美。
小白臉=花花腸子。
弱不禁風=命不長久。
他還是皇子,還有老婆
如果四皇子不是大公主的弟弟——
如果自家妹妹不是這麼明顯的迴護他——
何駙馬纔不會這麼罷休。
他認識的年輕才俊不少,雖然都是扛槍吃糧的,可是這樣的人才疼老婆,會過日子哪。
其實何雲起第一次見四皇子,是剛回京不久,四皇子那會兒和三皇子一起,不知在說什麼,正從兵部出來。
說真心話,當時何雲起對這位誠王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當然哪,這個不錯是需要比較的。和三皇子眼高於頂相比,四皇子顯得溫雅謙遜,待和和善。
後來再見着,就是他和大公主的親事已定時了。那會兒這些皇子們,可都成了他的小舅子了。何雲起當時進宮一看一屋子人,頭皮都麻了。
皇帝可真能生兒子這一堆烏泱烏泱的小舅子們……要把名字排行都記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聽說還有十來位公主……
幸好幸好,他不用和小姨子打交道。
可是現在小舅子之一來拐帶自家妹妹……
何雲起覺得胸口憋着一股火兒,沒地兒去發。
衝誰發呢?衝老婆?他捨不得。衝妹妹?也捨不得。
何雲起一擡頭看見了阿羅。這孩子正蹲在牆頭上,一動不動的不知在看什麼。
何雲起笑了。
他腳尖一勾,一塊冰坷垃彈了起來朝阿羅疾射過去。阿羅頭都沒回,穩穩的把冰彈給接住了。
“下來,跟我舒散舒散去。”
阿羅俐落地從牆頭躥下來,象只大馬猴兒。
何雲起心說,阿羅這孩子多好啊,怎麼妹妹沒看上他呢?兩人在家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何雲起又仔細打量了阿羅一番。阿羅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阿羅多好啊。生得俊,雖然黑了點兒。可他沒歪心眼兒,身手又好。不說旁的,有次他們在沙洲遇着強盜,阿羅一個人能打翻他們三四十。
何雲起不無遺憾……
好吧,他知道,自己想也是白想。
四皇子一看就不是沒成算的人,事情都到了這一步——
他要替父母報仇,大公主要替母親和弟弟討還公道,只憑他們,勢單力孤。他就不用說了,根基不穩。大公主的外祖父蔡杭早已經去世,蔡家在朝堂上沒什麼勢力。
況且……
何雲起靴尖一磕馬腹,坐騎撒開四蹄潑剌剌向前跑,踐得雪泥迸濺。阿羅騎上一匹慄紅馬,從後頭趕上來。
潮生把做好的小衣裳給大公主看,大公主笑着說:“瞧瞧,你的手可比我巧多了。我當年就不愛做這些,離開京城之後壓根兒摸都沒摸過。”
雖然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潮生選的顏色是柔雅的中性的顏色,不論男女都一樣穿。
“嗯,還有這個。”
那是個襁褓,面子是用各色的布頭拼起來的。潮生說:“這是許婆婆去找的,說都是積善有福多子多孫的人家,將來用這個,孩子穿了肯定百病不生,多福多壽。”
大公主輕輕撫摸那襁褓。上面的那些布顏色斑斕,裁割拼接得特別平整,一點都沒有凹凸粗糙感。她點頭說:“婆婆有心了。”
許婆婆沒有兒女,把何雲起和潮生看得和自家孩子一樣。
大公主摸着襁褓出神,潮生不知她是想起了什麼,神情平靜之中,透出一絲悵然。
“妹妹,坐。”
潮生放下包袱,在大公主身邊坐下來。
“四弟對你……是真心的。要不然,雖然他是我弟弟,我也不會偏幫他。”
潮生沒想到大公主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只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也不容易,程美人過世後,他一個人掙扎着,一直到現在。他那個人,肚裡有十分,嘴上可能只說一分。不象有的人,其實滿肚子虛情假義,卻還能做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樣子來。”
是的,在這一點上,潮生和大公主的看法一樣。
“他前頭娶的那個休不得,所以父皇要是替他做了主,名份上……要委屈你了。”
潮生也知道,皇家最重的就是體面。從來沒聽說過皇帝皇子休了女人的。即使他們不要了,也有冷宮,尼庵這些地方等着接收。溫家縱然惹怒了皇帝,可是溫氏不會被休,只是被變相的,打入冷宮。
潮生有些茫然——
她和他,真的能在一起了嗎?
這些天雖然他沒來,可是每天都想着他。
以後,究竟會怎麼樣?
他還會有其他人嗎?
等她紅顏不再,兩人廝守相伴着,、時光會消磨盡熱情,他們……
他們能一直如現在這樣嗎?
在現代,還有離婚這一說。
在這時代,可沒有啊。
尤其是當了皇家的媳婦。
“別害怕……”大公主替她理了一下鬢邊的頭髮:“姑娘家大了,總得要嫁人的。四弟要是敢對你不好,我絕饒不了他。”
“嫂子,你當年,不害怕嗎。”
“不怕。”大公主說:“要怕的話,世上那麼多事兒,怕得過來嗎。”她在腹部輕輕一按:“人一生出來,就有無數艱難困苦等着呢。難道能因爲這個就不生了?有難事,也要大步踏過去。”
芳辰從外頭進來回話:“公主,誠王爺打發人送了東西來。”
大公主看了潮生一眼,才笑着問:“什麼東西?”
芳辰目不斜視:“是盞花燈。”
“哦,明天就過上元節了,送燈倒應景。”
燈裝在罩盒裡,大公主看了潮生一眼,調侃的說:“妹妹還是拿回去看吧。”
要說這個臉皮,姑娘明顯比不了大嫂啊。
潮生大大方方站起來:“好,那我就拿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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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不順……
今天大橙子不去幼兒園,得陪他。今天他剪了頭髮——巨傻的西瓜頭。晚上還拉肚子了,大概白天不該給他吃梨。
嗯,昨天欠一更,大家也幫俺記着點兒。我要是忘了補,記得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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