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紐約已經10天,明尼蘇達州94號公路上,悍馬車風塵僕僕前行着。
原本不應該花費這麼長時間,不過因爲開車勞累,韓父在汽車旅館裡休息了兩日,幸好期間還碰到個十八歲左右的青年,搭順風車幫忙開了一整天,可惜這種好事再也沒有遇見過。
天色已經漸晚,韓宣在地圖上發現附近有個小鎮,便讓父親從岔路開了進去,獨自旅行是很累人的事情。
坐着的累,開車的人更累,如果有必要,現在讓韓千山扔掉這輛車去搭飛機回家他都願意。
離蒙大拿州還有一天的路程,這是父子倆最後一次休整。
沿着彎曲小道前行了三四公里,五月初,正是冬小麥接近成熟的時節,青嫩小麥已經開始發黃,在晚霞照耀下更是如此。
遠處白色風車轉動,有些破舊,那是小鎮上廢棄的磨場。
機械帶來了快捷與方便,除了幾十歲的老農戶,已經有人再使用它了,看來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消失,而此刻,它依然在轉着。
羊羣行走在路邊,風車配上遠處青山、滿天的晚霞,還有一望無際的小麥田,這是一幅觸動人心的畫卷。
小鎮房屋大多是松木建成,牆面用油漆刷成白色,只有屋頂是黑的。
車剛開進小鎮停在路邊,便有個穿着怪異的白人大漢走過在,他臉上有白色和紅色的油墨痕跡,手臂肌肉像是快要爆出來,一條條粗壯筋脈橫在上面。
壯漢走近,將手搭在車窗邊,向韓千山道:“嗨!亞洲小子,真是輛好車,你們是來參加多戈狂歡節的嗎?”
“什麼狂歡節?”韓父疑惑道。
壯漢意識到他們只是路過的旅人,渾然不介意,笑着解釋:“哈哈你們真是走運,今天是我們多戈村一百三十年紀念日,快下來我帶你們去慶祝吧!好客的多戈村從來不會怠慢朋友,還有你,小孩,相信你會愛上這裡的!”
“聽你們口音是西部來的吧,哪裡?猶他還是內達華?”還沒等父子倆回答,壯漢又接着繼續問道。
韓千山搖搖頭,笑着回答道:“加利福尼亞,現在在蒙大拿開設牧場。”
“嘿我就說,快過來吧,等天黑篝火晚會就要開始了!哦,對了,我叫安東尼,安東尼史密斯,你呢?”和安東尼的外表不同,他似乎是個健談的人,而且非常風趣的樣子。
扭頭看向兒子,韓千山摸摸他腦袋問道:“你想要參加嗎?”
小韓宣想了想,瞧到安東尼渴望眼睛,點點頭表示答應。在美國,一千個小鎮就有一千種紀念日,連些社區都會有,所以並不驚奇,而且每個地方風俗都不相同,看到周圍人們臉上的神秘油彩和高興神情,似乎是個不錯的節日。
舉辦晚會的地方在小鎮中心廣場,並不大,只有一千多平米的樣子,廣場中間架起的高聳木柴堆,此刻還沒點燃,氣球和綵帶裝飾在各個角落。
小鎮居民正將自家桌椅貢獻出來,或者是帶上烹飪粗糙,卻十分好吃的美食,四面八方向着廣場前進。
這裡大概有兩百多戶人家,而且很多年輕人去往大城市工作,所以也不算擁擠。
安東尼跑進一戶人家,不一會兒就走出來,將手抹在韓千山和男孩的臉上。韓宣伸手碰了碰,指尖便留下白色痕跡,不用說,自己他臉上一樣了。
太陽很快便下山,餘暉落盡。
除了廣場上路燈,其他一片漆黑,不多時連路燈也變黑了。
一位老人舉着手中火把扔向柴堆,大概是被灑了汽油,烈火猛然就生了起來,周圍人們歡呼雀躍,節日開始了。
狂歡的情緒像是感冒能傳染,周圍人們繞着火堆跳起舞,連小韓宣都加入進來,拉着父親的手,跟隨周圍居民唱出的歌謠扭動起身體。
可惜沒有酒,歡快之餘韓宣也不無遺憾,擡頭看了看父親,考慮自己喝了他會不會坐牢。穿着清涼的熱情姑娘們,在人羣裡發現了這個可愛的孩子,眯起笑眼團團圍住,將他抱在懷裡,輪流蹂躪着他的小臉。
韓宣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傻傻將頭放在她們懷中,心裡感嘆做寶寶真好,可惜她們很快就離開了,圍着火堆跳起熱舞,惹來陣陣叫好聲。
不遠處父親正在和安東尼等人喝酒,居民自家釀的葡萄酒,或者是小商店裡買來的威士忌,在狂歡的氣氛下,劣質的酒也能有別樣味道,大概是喝的時候心情不同吧。
婦人們放下家中瑣事聚在一起聊天,偶爾端起酒杯輕輕喝上一小口,在同伴拉扯下加入狂歡的隊伍之中。孩子們更是快活,竄梭在人羣裡留下一片笑聲,打打鬧鬧在廣場上追逐起來。
年輕情侶相擁在一起熱吻,老人慈祥看着們,回憶着自己的年輕歲月,小鎮狂歡伴隨了他們一生,在這裡生長,也在這裡死去。
美食是誰都可以隨便享用的,肉類和糕點最多,也有人使壞在裡面加上大量芥末,坐等別人中招,惹來哈哈大笑,比如正在一旁狂喝水的韓宣。
一個年輕姑娘笑的腰都直不起來,這肯定是她的作品。男孩幽怨看着她,姑娘哈哈一笑,走上前將他抱在懷裡,又拿了個糕點遞給他。
傻乎乎的韓宣再次中招,美人計的典故早被他忘在腦後,悲憤不已繼續喝水,姑娘笑聲變的更大了。
搭建簡陋的舞臺上來一羣人,拿着古老風琴演奏樂曲,十分歡快,有個老頭爬上臺,放聲唱起世代相傳的歌謠,情到深處還脫了上衣,露出一身排骨肉,底下歡聲一片。
聽安東尼語氣這是他們的鎮長,平日裡是非常嚴肅的人。
隨着火堆漸漸燃燒,已經有人喝到了桌子底下,韓父也有些大舌頭,抱住韓宣說起他的初戀。
男孩正打算當次間諜,探聽父親往事,卻不料聽到了老媽名字,這下算是沒戲看了。
酒足飯飽之後,廣場邊上大鐘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孩子們這纔在父母催促下回家,似乎還沒有盡興,嘴揪起老高,跟在家人身後小步挪着,回過頭對一幫小夥伴做鬼臉。
火堆終於燃盡,燈光再次回到廣場上,周圍一片混亂,老鎮長已經有些醉了,跳上桌子大聲吼道:“都回家去吧!多戈鎮狂歡節,嗝……明年繼續!”
說完就癱倒仰在桌子上,撒了滿身湯水,一位老婦人罵罵咧咧,讓旁邊中年人將他擡回家。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廣場上只剩下散落的刀叉和歪倒的座椅,還有閃着紅色餘燼的柴堆,記錄着剛剛發生的一切。
至於說收拾,明天還會到來不是嗎?先睡上一覺再來考慮這些問題吧。
小鎮道路鋪滿細碎石子,安東尼和韓父靠在一起,搖搖晃晃往他家走。韓宣剛剛把胖丁從車裡帶上,此刻它正哀怨趴在男孩懷中不理他,誰被關在車裡半夜都不會高興,就算是貓。
安東尼的房子並不大,廚衛之外只有一間房,看裡面的散亂樣子就知道他是個典型獨居男人。渾濁空氣在韓宣打開窗子後纔好轉,安東尼放下沙發牀,抱來乾淨的被子,搖搖晃晃走進廁所,嘔吐聲伴隨而來,聽得男孩都跟着泛起噁心。
微微嘆了口氣,將貓糧倒在手掌心,男孩靜靜等待胖丁吃完,韓父則已經躺在牀上熟睡,最近真是累壞他了。
脫下鞋襪,男孩打水衝了衝,將就着裹被進入夢鄉。
至於安東尼,韓宣第二天早上纔想起他,發現時壯漢正蜷縮身體睡在廁所地板上。
匆匆洗漱道別,迎着清晨第一縷陽光,悍馬車開過路坑,顛簸着再次上路。
從倒車鏡望去,小鎮邊上安東尼在揮手道別,等車離開才擡手擦擦鼻涕,打個哈欠回去繼續睡,模樣說不出的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