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我見,我征服!
大勝之後,諾木達萊一鼓作氣,留下千餘人鎮守叉力失,親率八千大軍東征吐魯番。充當先鋒的是三千降兵,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他前進。
“大臺吉,吐魯番位於絲綢之路的咽喉,若是我們奪了此地,恐怕北面的和碩特人和南面的葉爾羌人都不肯善罷甘休。不如與吐魯番人議和,讓他們割讓叉力失便好”,巴圖和坦、那蘇圖等大臣皆勸他見好就收。
諾木達萊哈哈大笑,“吃多了會撐破肚皮,這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若想讓吐魯番人乖乖割地,必須對他們保持軍事壓力。放心吧,這只是一場旅行而已”。
的確像是一場旅行,阿不杜拉哈汗下令各地守軍向吐魯番城集結,周邊的城鎮已經沒有多少駐軍。蒙古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攻下了昆迷失、蘇巴失、託遜三座小城。
困獸猶鬥,阿不杜拉哈汗集結各地守軍,將吐魯番城的青壯組織起來,終於又湊了一萬士兵,不過多是些烏合之衆。還好二弟蘇里唐率軍一千由柳城趕到,讓他的心思稍定。默默地做着守城準備,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伊卜喇伊木、巴拜、伊斯瑪依勒、艾尼瓦爾、薩迪克等人來到了他的身邊,“大汗,事急矣,不如派人與蒙古人議和吧”。
“議和?”
阿不杜拉哈汗眉頭一蹙,“再等等吧,我已派人去庫車向岳父求援,等援兵到了以後再說”。
見他提起岳父庫車總督阿布·哈迪,衆人生出一絲僥倖,不再說話。
??
庫車城,乃古龜茲國故地,早在隋唐時期就是“西域樂都”,素有“歌舞之鄉”、“瓜果之鄉”、“石窟之鄉”的美名。
此刻,總督府內歌舞昇平。六對俊俏的畏兀兒族青年男女隨着旋律,跳起了“賽乃姆”。男子的舞姿矯健有力,女子的舞姿優美舒展,舉手投足、輾轉騰挪間,自有風味。
“賽乃姆”又稱“賽蘭木”,原是賽蘭人的舞蹈。賽蘭人由烏茲別克遷至天山一帶後,這舞蹈便在葉爾羌汗國流行起來。
阿布·哈迪卻看得索然無味,身爲總督,這樣的舞蹈見得多了。
“來人,去喚古麗蘇如合來,我要看她跳舞”,他大呼道。
在回鶻語中,古麗蘇如合是“玫瑰花”的意思,的確很美,豔如玫瑰。
這美人是兩年前某西域富商贈送給他的舞姬,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脣紅齒白,身材窈窕,更難得的是皮膚白晳嬌嫩、吹彈可破。
自從得了這朵玫瑰,總督大人便將家中老妻忘到九宵雲外,只想日日採花,不,賞花,再沒有什麼比觀賞美人舞蹈更愜意的了!
熱瓦甫(一種回鶻樂器)那柔柔的絃音響起,古麗蘇如合手持飄帶,跳起了胡旋舞。“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弦鼓—聲雙袖舉,迴雪飄搖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曲終再拜謝天子,天子爲之微啓齒。胡旋女,出康居,徒勞東來萬里餘??”白居易的這首《胡旋舞》,將胡旋女的姿態神情躍然紙上。
古麗蘇如合在鼓樂聲中急速起舞,象雪花空中飄搖,似蓬草迎風飛舞,連飛奔的車輪都覺得比她緩慢,連急速的旋風也遜色了,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圈萬週轉個不停。
阿布·哈迪產生了錯覺,自己的這位美姬莫非是仙女下凡?
募然,美人長長的睫毛顫動,
勾魂奪魄地一笑,手中飄帶飛起,半解羅衫,一隻玉足俏皮地踢向總督大人,又在他的老臉旁停頓。
這一刻,阿布·哈迪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雙目直勾勾盯着古麗蘇如合的玉足,忘記了人世間所有的煩惱。
“嗬!”
他怪叫一聲,離席抱起美姬,便欲回房翻雲覆雨。
“阿齊木伯克,吐魯番的使臣在殿外求見”,不曉事的部下打擾了他的好事。
“混帳,讓他明日再來”。
“那使臣說他有十萬火急之事,非見您不可!”
被打擾了好事,阿布·哈迪心情極不爽,“哼,宣他入殿,若無大事,我便剝了他的皮”。
吐魯番使臣兀魯和際走進了總督府,一見阿布·哈迪便撲通跪倒,“尊敬的阿齊木伯克,輝特部大臺吉諾木達萊率軍南侵,已經攻克叉力失和鐵門關,正在進攻吐魯番城。阿不杜拉哈汗派我向您求援”。
“什麼!輝特人又來了?”阿布·哈迪吃了一驚。
“阿齊木伯克,脣亡齒寒,請速速發兵救援”,兀魯和際焦急萬分。
那些蒙古人都是野蠻人,兇殘的很,讓我去救吐魯番,豈不是白白送死?這個事不能幹!
阿布·哈迪眼珠一轉,推辭道:“不是我不肯發兵,只是前些日子拉提甫汗剛給我下了令,未經他的允許,不許擅自調動軍隊,我也不敢違逆大汗的意思呀!”
“阿齊木伯克,您若不發援兵,吐魯番就完了!”兀魯和際的聲音帶着哭腔。
阿布·哈迪擺了擺手,“不會的,那些野蠻人只想劫掠錢財,搶夠了,他們便會離去。使臣遠來辛苦,請先退下歇息。來人,送客”。
說完不再搭理兀魯和際,牽着古麗蘇如合的手離開了大殿。
??
“大汗,臣無能,阿布·哈迪不肯發援兵”,兀魯和際跪於阿不杜拉哈汗面前,淚流滿面。
“這並非你的錯,我那岳父向來膽小,此事乃意料中事。看來只能與蒙古人議和了”,阿不杜拉哈汗嘆了口氣,問衆臣:“誰願爲使臣與蒙古人談判”。
衆臣皆默然,沒人願意領這喪權辱國的差使。
艾尼瓦爾顫巍巍上前,“老臣年事已高,沒幾年好活了。這種丟臉的事,就讓老臣去吧”。
阿不杜拉哈汗眼一紅,向他深施一禮,“吐魯番的存亡便拜託老大人了!”
艾尼瓦爾默默回禮,往蒙古軍營而去。
聽說吐魯番的使臣來了,諾木達萊下令盛設甲兵以恐嚇之。
刀槍如林,殺氣騰騰。艾尼瓦爾卻恍如未見,只管拄着竹杖往裡走。
“哈哈哈,吐魯番的勇士都死絕了嗎?竟然派一個糟老頭子來”,輝特驍將西日莫哈哈大笑。
“哈~哈~哈~”衆人皆樂。
“吐魯番的勇士寧可戰死也不願苟活,他們都在城牆上磨着刀槍、準備廝殺,只有我這樣的糟老頭子才肯與貴軍談判”,艾尼瓦爾不卑不亢地回答。
“老傢伙,你難道不怕我們蒙古的鐵騎嗎?”阿勒達爾和碩奇粗暴無禮地問。
“貴方若是仁義之師,我自然不懼;貴方若是豺狼之師,懼又有何用?”艾尼瓦爾平靜地問:“大臺吉自命英雄,爲何畏懼一介老朽?”
“胡說,千軍萬馬本臺吉都不怕,怎會怕爾這老兒?”諾木達萊氣得鬍鬚飛揚。
“您既然不怕我,爲何擺這麼多甲士?”
“哼”,諾木達萊冷笑一聲,下令撤下兵甲。
脣槍舌劍一番後,雙方開始談判。
一開始,艾尼瓦爾堅決不肯割地。諾木達萊大怒,“本臺吉千里遠征,當有所得。爾國不肯割地,吾便自取之”。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語言是蒼白無力的。最終,艾尼瓦爾代表阿不杜拉哈汗簽了城下之盟:吐魯番割讓叉力失、鐵門關一帶給輝特部,並賠償輝特部五萬兩白銀。
諾木達萊下令全軍返回叉力失,臨走之前,將攻佔的吐魯番附近三座小城昆迷失、蘇巴失、託遜洗劫一空,城中的一萬五千人口被押往裕勒都斯草原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