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坡嶺空域。
又一次慘烈的空軍對戰正緩緩落下帷幕。
七架負傷累累的魔能戰機冷酷地追擊着十幾名再也無法支撐,向北邊倉皇退去的魔龍騎士,將他們一一擊落。
在他們的下方,長江式俯衝轟炸機的尖嘯聲與猛烈的爆鳴聲正此起彼伏,蠻族已幾乎攻上各防禦陣地的軍隊在這兩種交織的聲音糾纏下,正潮水般退去。
各個殘破無比的陣地上,空軍萬歲的歡呼已是此起彼伏地響起,何許卻在這片聲嘶力竭地歡呼聲中滿臉怔怔。
……
“媽的,師長。平安符這次真的沒發光,殿下的光芒也到不了這麼遠。這次,雙保險都沒了,怪不得我會……”
小黃正躺在他懷裡微微苦笑道。
“沒辦法,我們太遠了,其他地方還沒取得突破,殿下不可能深入到太危險的位置的。”
何許低低說道。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只是無聊感嘆一句而已。”小黃低低咳嗽了幾聲,他斷續道。
頓了頓,他的神色中已是透出一陣分外的迷濛:“只是,師長,我還不想死啊……”
他喃喃道。
“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何許亦是喃喃。
“混蛋,又騙我……師長你這個習慣很不好,就喜歡騙人……”小黃卻笑了起來。
……
“師長,我們犧牲了,是不是會立即通知我們的家裡人的?”他再次低低問道。
“是……”何許艱難答道。
“那,可不可以先不告訴我家裡人,先瞞一會兒……”小黃喃喃道。
“好,好。”何許痛苦地點着頭。
“你說……我們這次能贏嗎?”小黃亦是點了點頭,良久,他又輕輕問道。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們這裡,只要我們守住了,我們就能贏——我們的身前已是極北雪原。只要重型魔裝集團過河集結,通過我們親手打開的通道來到極北雪原上,蠻族的沿河部隊就徹底危險了。”
“哦,那就好……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上面要命令我們死死地釘在這裡。以前,不是讓我們視情況靈活作戰,儘量避免損失的嗎……”
小黃的話聲已越來越虛弱,他再次低低喃喃道。
……
“以前我們打的是純牽制性會戰。但這次指揮部改主意了,是牽制戰與決戰的兩可之間……我們拖不起了……”
何許的聲音亦是低沉了下來,他望着遠方,彷彿都不敢也不忍看小黃鮮血淋漓的樣子。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小黃笑了笑,卻是再也沒有了話聲。
何許楞楞地摟着他,直到過了良久才彷彿驚醒一般,低頭往懷中看去——
小黃的頭已是斜斜地耷拉在了一邊。
何許淚流滿面。
他知道,這個被自己親手從警衛連中拔爲班長,與自己一直很談得來的同鄉魔戰小兄弟。已是再也不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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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淩河南岸,大凌城地下指揮部。
一名參謀軍官再次急急走到沙盤前的夏天與楊琦身邊。
“司令長官,參謀長,馬坡嶺那一路進展太快。其他地方卻陷入膠着,遲遲沒有取得重大突破——戰士們也已經盡力了,但蠻族也已反應了過來,他們卻沒有何許當初那麼膽子大與好運氣。”
“現在的戰場態勢極其緊張也極其詭異。馬坡嶺就象是我們的平行犬牙戰線上憑空伸出的一個銳利的突兀尖角——一顆致命的、奇長的虎牙,但亦是一顆搖搖欲墜的虎牙。”
“到目前爲止,馬坡嶺一線、及它身後我軍打開的五號河灘至極北雪原交通線一線。也已遭到蠻族持續三天三夜的全力強攻,亦是全線強攻!儘管那裡已塞滿了我們拼盡全力增援上去的人,但他們到處都遇到了戰鬥,很多部隊還沒到馬坡嶺就被捲入了糾纏之中。”
“而馬坡嶺前線的戰情在增援乏力的情況下,開始變得尤爲嚴重。他們的當面,是蠻族以精銳著稱、更是冠以他們蠻神榮耀的神之稱謂的第三軍。但我們卻一直只有何許他們堪堪一個師的兵力——好不容易增援到他們那裡一批,卻又是迅速消耗一批!”
“因爲我們還要讓重裝集團過河,我們增援的速度也已經快抵消不了他們消耗的速度——何許雖然沒有求援,但那個混蛋這輩子就沒求過援!而據回來的戰機飛行員說,何許他們已經數次被攻上了陣地,完全快頂不住了!”
“參謀部因此詢問,是否請求殿下前移,讓她移動到足以讓她的光環覆蓋馬坡嶺前線的位置?”
參謀軍官謹慎地問道。
……
“不行!那她都幾乎等於要前出到與其他戰線平行的位置了!其他戰線還沒取得突破,推過去的情況下,那些位置還很危險,我們怎麼可能——”
夏天毫不猶豫地說道,但越說,他的聲音卻是越猶疑了起來。
“你等一下,我想想……”夏天叫住了正欲領命而去的軍官,已是分外猶豫地說道。
“命令,立即詢問殿下,問她是否願意前移!”一個冷硬的聲音已是在他身邊發了出來。
“長官,這……那位置太危險了!”夏天聞言立即轉向了楊琦,他急急說道。
“兵家爭鬥,戰場制勝,哪裡會不危險?”
楊琦卻是輕輕答道。
“重型魔裝集團正在洶涌過河,只要馬坡嶺沒丟失,他們就能順着交通線迅速前出至極北雪原——等蠻族反應過來時,他們的大淩河防線就很危險了。”
“但馬坡嶺一旦丟失,只要蠻族稍微警醒點,重裝集團就會被困在河灘與極北雪原之間的山嶺裡——除了分出些小分隊來配合步兵攻擊,他們將一無是處!”
“既然決心在馬坡嶺的位置孤注一擲,卻不將最後也是最大的底牌壓上去,夏天,這可不象你。”
……
“可是……”夏天的表情仍然分外猶疑。
“去,執行命令!”
楊琦卻是毫不猶豫地向參謀軍官揮了揮手。
待軍官走開後,他已是轉向了夏天:“夏天,我不干涉你的指揮,但你現在被某些不應該有的東西影響了判斷——兒女情長,怎抵得過種族生死?即使殿下知道自己要去危險的位置,我相信她也會義無返顧。謝氏從沒有孬種,謝氏的媳婦也一樣!”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是,我只是……”
夏天的臉色卻是突兀地紅了起來,他看看四周沒人,卻是吞吞吐吐地說道。
……
“夏天,我知道你對殿下有什麼心思,但放棄吧……”
楊琦卻是淡淡道。
“我知道現在時代不同了,你們年輕人追求自由的生活與愛情,視再娶再嫁爲常事。殿下身份之貴重,亦使其即使是再嫁之婦,亦不會辱沒你,更是會爲你平添諸多助力——”
“不!我絕沒有是因爲她會爲我平添什麼助力的想法!”
夏天卻是急急打斷了楊琦的話,他抗聲道。
“也許吧。”
楊琦深深地凝視着夏天,許久,他才點了點頭。
“但她是極北謝氏的媳婦,她的一顆心,也從未變更地緊緊牽掛在已犧牲的帝國雍武身上,不可能轉向你的。”
……
“如若是在平時,我也就不說了。反正寧殿下……”楊琦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悲傷與惆悵。
“我也看得出你對殿下是真心的,如若殿下願意,我自然不支持,也不反對。這也是我早就發現了一些東西,但一直沒有找你談過的原因。”“但現在是戰時!事關國運,事關種族生死的戰時!我在此不得不提醒你——不要讓你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影響了你的判斷。現在,你是帝國傾國大軍的指揮者,而不是一個追求女孩、生怕女孩受到傷害的毛頭小子!”
“我也關心殿下,我更是她與寧殿下的證婚人,看着她,我就象看着自己的後輩!如果可以,不管她對帝國重不重要,我也寧願她不受半點傷害!但……想想我們身後的同胞與孩子,想想人民對你們皇室與我們貴族的尊重、奉養與信賴,想想陛下與人民對你、對我們的沉沉重託!”
“所以現在……我命令你!參謀次長夏天!把你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起來,專心指揮作戰!”
他一連串地冷酷說道。
……
“是……老國公……您說得對。”
夏天已是黯然無比地垂下了頭:“我也知道我不應該有……但……我也知道殿下不會……只是,我——”
他低低說着。
“我明白了……”
他最後欲言又止,卻是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