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朱士珍請假,說要陪月白嫂去城裡辦移交。
朱士珍無比爽快答應,並且安排鄉企業辦多去幾個人,囑咐我安心辦移交,鄉里的事,有他在,不用擔心。
從朱士珍辦公室出來,我直接去了中學。我捐建的籃球場上一個班的學生在上體育課,看到我,都朝我搖手打招呼。體育老師露出一口被煙燻黃的牙齒衝我笑,毫無忌諱地開着玩笑說:“陳秘書,來找薛老師啊!”
我點點頭,我和薛冰談戀愛,已經不是秘密。
體育老師告訴我,薛冰在上課,要不要叫個學生去喊一聲。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自己去了薛冰的住房等她。
下課鈴聲一響,薛冰就急匆匆地跑來,問我找她有什麼事。我平常很少來學校,薛冰對我的到訪感到很意外,以爲出了什麼大事。
我說:“我明天回衡嶽市。”
她見我沒其他事,鬆了口氣說:“你回去就是了,還來告訴我?”
我說:“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爹他們想見你。”
薛冰的臉就紅了,扭捏了半天說:“你都還沒見我爹媽呢。”
我說:“我不是見過你姐了麼?她也是你家長。要不我們回來就去你家,好不?”
薛冰想了想,又說:“可我還有課啊。”
我說:“我去找你們校長,調一下。”
她笑了一下,說:“還是我自己去找校長吧。”
薛冰答應跟我回家,這樣的喜訊必須要先讓家裡人知道。我知道我老孃盼着抱孫子,原來看到枚竹就以爲是我的女朋友,非要我辦個結婚酒。現在我帶個美貌如花的薛冰回去,大大方方說是自己的女朋友,還不會喜傻她老人家?
想到這裡我自個人笑了,薛冰打了我一下,問道:“你傻笑幹嘛?”
我笑嘻嘻地說:“如果我娘看到你這個漂亮的兒媳婦,不誇我有本事纔怪呢。”
薛冰羞澀地扭了我一把,痛得我差點跳起來,我故意衝她嚷道:“謀殺親夫啊。”
當着她的面我給姨打電話。說我要帶一個漂亮的老婆回家。姨在電話裡驚訝地說:“誰呀?”
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姨沒響聲就掛了線,我知道她今晚肯定會去我家,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娘。我娘從今晚開始,會一直睡不着,會把家裡打掃三遍以上,會等到天明就帶着我老爹去菜場,會毫不心疼地花錢置辦很多好吃的菜。
薛冰看我興高采烈的樣子,溫柔地靠過來說:“我怕呢,風。”
我拍拍她的背說:“怕什麼,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啊。”
她羞紅了臉,伸出手又要扭我,憋着嘴巴嚷道:“讓你說,讓你說。誰是醜媳婦啦。”
我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深情款款地說:“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是我陳風的老婆,一輩子的老婆。”
我作勢舉手要發誓,她一把把我的手摟進懷裡,細聲細氣地說:“我相信。”
告別了薛冰,我還要去月白嫂哪裡,通知她明早一早出發。在路上遇到盤小芹,她現在忙得一天看不到人影,聽我說要去市裡移交公司,馬上拿出一張單子來,說按單子上的數字幫她批發貨回來。我一看,五花八門,包羅萬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我說:“這要多少錢啊?”
她揚起眉毛笑了一下說:“錢多多賺,錢少少賺,你看着辦。反正你是大股東。”
帶着薛冰、月白和兩個企業辦的人,我們緊趕慢趕,天快黑的時候終於到了市裡。
我沒有叫枚竹,帶着他們找個地方吃了飯,再開了兩間房,就帶着薛冰往家裡去。
路上我的手機響了,是姨打來的,她在我家,問我到哪裡了。
我告訴她,不到十分鐘就可以看到我們。
我老孃辦了一桌子非常豐盛的菜餚等着我。我老爹拿出了一瓶捨不得喝的好酒擺在桌上。一進屋,我的鼻子酸了一下,快四個月沒見爹孃,他們明顯又老了許多,看着他們滿臉皺紋的笑臉,我恨不得撲倒在地,抱着他們的腿哭幾聲。
薛冰乖巧地叫我娘阿姨,看到我姨,猶豫了一下,眼前這個女人豐滿漂亮性感,身上一股時尚的都市氣質,讓久居山裡的她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開口叫什麼。
我姨笑眯眯地摟着薛冰的肩膀說:“風兒沒說錯。果真天姿國色,好漂亮的美人兒啊。”她的話讓薛冰的臉紅成一個蘋果。
“叫我小姨吧。”姨說,拉着薛冰坐下。
我老爹憨厚地笑,忙着開酒瓶倒酒。
我告訴老孃我們已經吃過了。老孃不依不饒,非要我們再吃點。看着滿滿一桌子的菜,我拉着薛冰坐下來,在滿心喜悅的爹孃面前,我們甚至只要動動筷子,他們就會拾到深入骨髓的快樂。
我把要移交公司的事說了,此次回來兩件事,主要還是帶薛冰回家看看,其次纔是處理公司。老爹對我的話很讚賞,跟我碰了一下酒杯說:“風啊,你也大了,在鄉下也呆了三年多了。聽說你現在還在幹着鄉政府的秘書,也不容易了。做事就要持之以恆,你現在的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
爹的絮絮叨叨在今天聽來我一點也不覺得逆耳,想起在蘇西鄉的三年,多少悲喜都在一杯酒裡了。我說:“爹,你兒子快三十歲了。”
我娘立即糾正我說:“早着哪,你今年才二十六歲,還差幾年呢。”
爹接過去說:“古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今天看到小薛老師,我也放心了。以後啊,小薛老師多辛苦點,陳風這個人呢,讀書成績很好,要不是那場運動,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樣子。”
爹的話勾起了我塵封多年的記憶,我的心一顫,爹啊,只有你才體會兒子的心情!男人之間的事,只有男人才會清楚明白。
我擦了一把眼睛,夾了一塊魚送到薛冰碗裡。姨大驚小怪地叫:“風兒,你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姨啊,看看,只知道愛自己老婆了,把姨放在一邊涼快啊。”
姨的話讓薛冰的臉瞬間紅了,她慌忙從碗裡夾起魚塊,就要往姨碗裡送。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姨要回去,我送她到小巷口。姨看看周圍沒人。低聲說:“你那個公司呢,現在基本是個空殼了。明天你帶他們去查賬,任他們查,你不要說話。枚竹知道怎麼做。”
我點頭。姨又說:“這次你看準了?”
我明白姨指的是什麼。還是點頭。
姨嘆口氣,說:“叫我怎麼跟枚竹說啊。這個丫頭,爲你付出了不少啊。要不,你先不要把薛冰的事告訴她,等到公司移交後再說。”
我奇怪地問:“爲什麼?她們還是表親的啊。”
“叫你這樣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送走了姨,纔想起家裡除了爹媽的屋,我只有半間小房,而且還只有一張牀。剛想叫姨等一下,卻發現她已經鑽進了出租車裡,絕塵而去了。
家是每個人最鬆弛的地方,所有的戒備在家裡一掃而光。我看一眼昏昏暗暗的路燈,轉身往家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