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達已經能夠獨立行走,這讓我多少有點意外。
當初他的傷勢可是很嚴重,不但斷了骨頭,粉碎性的,而且斷了筋。骨頭斷了還可以長癒合,筋斷了想接回去,幾乎不可能。
但奇蹟還是發生了!我看到徐孟達笑眯眯的朝我走來的時候,我張開一張大嘴幾乎合不攏。
薛冰陪着徐孟達,她很平靜地看着我們寒暄,臉上始終洋溢着一絲淡淡的微笑。
徐孟達在與我握過手之後,拉着我去沙發上坐了,叫服務員拿出他珍藏的好茶出來,他要親自給我泡茶。
徐孟達在國外的這段時間,會所一直委託端木在打理。端木身爲省委組織部幹部,心甘情願給徐孟達當馬仔,可見徐孟達不是一般的人物。
正因爲有此一說,所以我來省裡要錢,心裡有底。
市發改委與我一道來的幹部一到省城,我就打發他去探親訪友。我不想讓他知道徐孟達這個人,更不想讓他與我一道去找孟小雨。
市發改委的幹部倒也知趣,把全部資料給了我之後,樂得清閒去了。
三盅茶過後,徐孟達笑道:“陳風,你這個人還是有點意思啊1
我不明白他所指,只能輕輕的笑。
徐孟達神清氣爽地說:“今天請你來,是要當面告訴你,我跟薛老師要結婚了。你是薛老師的孃家人,她孃家那邊,就得拜託你去打理。”
我聞言一驚,擡起頭去看薛冰。
薛冰避開我的眼光,我看到她臉上不但盪漾起一圈紅暈,似乎還隱藏着一絲苦澀。
“我這次在國外,要不是薛老師,還真就廢了。”徐孟達拉過薛冰的手握在手裡,細心地摩挲着,根本不在意我和端木在他面前。
“薛老師是孟達的恩人啊1端木感嘆說:“我見過無數的女孩子,要麼有薛老師的漂亮,卻沒薛老師的賢惠。有薛老師賢惠的,又沒薛老師的漂亮。我們的這個薛老師,可是集美貌與智慧與一體的絕世佳人啊1
薛冰羞得不敢說話,直把身子往徐孟達身後躲。
她沒躲閃一下,我的心就就揪痛一下。彷彿在我身體裡,有一雙小手,時刻在揪着我一樣,因此我的笑看起來無比燦爛,實際卻是飽含心酸。
徐孟達聽端木這般說話,喜得眉眼成了一朵花。他糾正端木說:“端木啊,你不能叫薛老師,你應該叫什麼?不明白?”
端木趕緊乖巧地說:“我自然是叫嫂子。嫂子好1
薛冰越發的羞澀了,她將手從徐孟達的手心裡抽出來,嗔怪地說:“我不跟你們說了。”
薛冰轉身去了裡間,茶室裡就剩下我和端木兩個人陪着徐孟達。
徐孟達看了看我說:“陳風,聽說你們衡嶽市這段時間進去了不少人?”
我點頭說:“徐哥,你的消息很靈通埃衡嶽市這次可是地震了一回。市公安局局長萬曉也被調查了。”
“有結論了嗎?”
我搖搖頭說:“具體情況我不是很清楚。徐哥,你也知道,我現在就是個小小的信訪局副局長,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類消息。”
徐孟達含笑道:“覺得委屈了?”
我苦笑着說:“沒有埃我是革命的一塊磚嘛1
“磚你的頭!”徐孟達笑罵道:“你小子想拉什麼屎,老哥我還看不明白麼?”
端木在一邊配合着說:“就是,陳風,你有什麼想法,就給孟達說嘛。”
我搖搖頭說:“說真的,我沒什麼想法。”
“屁1端木罵了一句粗話說:“你要是沒想法,怎麼聽說你要去衡嶽市工業園區當一把手?”
我心裡暗暗吃驚。按理說,我這類幹部,最多也就是市管。市管幹部不需要向省裡述職,省裡也不會去管。我的調動,跟省裡沒半點關係,甚至連備案也不需要。
端木知道得清清楚楚,難道他一直在關注着我?
我嘆口氣說:“這個位子能不能坐上去,還說不定啊!”
徐孟達含笑問我:“怎麼了?有問題?”
我淡淡笑了笑說:“這也是我這次來的目的,剛好徐哥你說了,我是薛老師的孃家人,我現在需要你給孃家人辦點事啊!”
端木糾正我說:“喂,陳風,你是怎麼叫人的?”
我心裡罵道:“老子難道還真叫薛冰嫂子?老子是她男人。”
徐孟達似乎沒聽端木的話,他蹙着眉頭想了想說:“你說,只要我能辦得到,一定幫你辦好。”
我正要表態,徐孟達話鋒一轉問我:“聽說你把撞我的人抓了?”
我從包裡掏出羅大彪寫給我的收條遞給他看說:“徐哥,你的車禍不是簡單的車禍。”
徐孟達笑道:“難道我不知道麼?”
他端詳着羅大彪的收條,看了好一陣才遞給端木說:“把這個人的所有資料全部找來,我有用。”
端木接了收條,看了看說:“陳風,你給了他五萬塊?”
我淡淡一笑說:“只要能幫徐哥查出幕後的人,就是花五十萬,我也願意啊1
徐孟達奇怪地盯着我看,問道:“五十萬?你哪裡來五十萬?”
我頓時啞了口!剛纔這話說得太快,露了馬腳了。雖說徐孟達千百次表態說,我們是自己人,但人心隔肚皮,這個社會上,是沒有真正的朋友的,只有利益上的苟合。
我訕訕地說:“徐哥,我自然沒有五十萬,但只要是爲你辦事,就是傾家蕩產我也是願意的啊!”
徐孟達輕笑了一下說:“陳風,你這人啊,有時候說話還是要多注意埃”
我連忙說:“謝謝徐哥教誨。”
收條被他們拿走了,話又回到我坐位子的事來。
徐孟達敲着椅子扶手說:“陳風,你的這個事,我會安排辦好,這幾天你就在我這裡,陪兄弟我說說話吧。你們不知道啊,在國外想說幾句中文都難,好在有薛老師,要不憋都把我憋死在國外了。”
晚上在會所吃了飯,徐孟達還要繼續做理療。我閒着無事,從會所出來,準備去甘露家坐坐。
甘露這次與我一起來省裡,她比我更乾脆,一個人都不帶,單槍匹馬就殺到省城來了。
路上她跟我說,這次要是拿不到錢,她是不打算回永寧市去的。她嘆道:“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1
我只是笑,我們衡嶽市的財政比她永寧市好一萬倍都不止。拿到錢是錦上添花,拿不到錢也不會耽誤發展。
甘露做了半年的副市長,整個人都變了。現在的她風風風火火的,彷彿屁股底下燒着一堆火一樣,再也看不到原來的恬靜了。
環境改變人!我嘆道,沿着一條林蔭遮地的小道,一個人孤獨地走。
徐孟達的會所與甘露的家隔着一個區,走路去是不可能的。我招手叫了一輛的士,剛坐上去,手機就響了。
電話是甘露打來的,說她晚上約了孟小雨一起吃飯,問我要不要一起參加。
我在徐孟達會所吃過飯了,我也沒想到甘露出手這麼快,一到省裡就約了孟小雨。
我遲疑地說:“吃飯呀,我吃過了。”
甘露在電話裡就不做聲了,等了一會說:“機會我給你了啊,你來不來,你自己看着辦。要不要到錢,可跟我沒關係了。”
甘露約孟小雨確實很容易。甘露是省發改委出來的,又是省發改委的一枝花,有人說孟小雨當年追過甘露,後來爲什麼沒上手,沒有人能說出故事來。但每個人都知道,甘露在孟小雨面前,就是孟小雨的太陽和雨露。
我這次來要錢,雖然是聽到甘露說的動了心,而且手頭還藏着徐孟達這張牌,但卻不想失去與孟小雨直接打交道的機會。
黨校培訓的時候,孟小雨是很看不起我的。我是鄉下來的幹部,一身的泥巴氣,腿肚子上的泥巴還沒洗乾淨,與他孟小雨比起來,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人家孟小雨出身好,起點高。一參加工作就在省直部門,天天圍着書記省長轉的人,看我們的眼光,就只能用餘光看了。
然而老天也有不睜眼的時候,偏偏幹訓班的班長讓我做了。這點讓孟小雨很不服氣,我從他每次都不參加班裡的集體活動就能看出來。培訓的時候我以爲會比他走得遠,因此也沒太在意他的感受,到今天老子還得仰他鼻息,真是氣死我了!
我對甘露說,我正準備去她看她,已經在的士上了。
甘露沒好氣地說:“我有什麼好看的。再說,我又不在家。你別去了!”
我問道:“你在哪呢?”
甘露報了一個地名,我一聽,知道是省城最豪華的飯店,於是對司機說:“去玉樓東!”
坐在的士上我闔上眼假寐,我現在要整理一下思緒,等下見了孟小雨我該如何開口。
正想着,前面路口遇到紅燈,司機將車插進另一條車道,惹得後面車裡的人一頓怒罵。
我一聽聲音很熟悉,於是打開車窗往後面看,一眼就看到了怒不可遏的鄧涵原。
看到鄧涵原我就笑了,我直起嗓子喊:“老鄧老鄧。”
鄧涵原伸長脖子四處看,終於看到了我,頓時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花。
我扔給司機二十塊錢,拉開車門就往鄧涵原的車邊走。
鄧涵原車裡還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看到我過來,一張臉黑成了黑布。
“滾後邊去!”鄧涵原罵道:“我兄弟來了,瞎眼了你。”
女人嘟起嘴脣去了車後座,我訕訕地說:“這樣不好,鄧兄。”
鄧涵原卻不管不顧地喊道:“陳風,你小子別虛僞了,快上來,綠燈了。”
我只好上車去,轉過頭歉意地對女人說:“對不起啊1
女人哼了一聲,沒理我。拿出一面小鏡子照着自己的妝容。
我朝鄧涵原拋去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鄧涵宇與我在一個宿舍住了半年,他的情況我掌握得都差不多,這個女人絕對是來歷不明的人。
鄧涵原尷尬地笑,拋給我一盒煙說:“你什麼時候來了省城?”
我抽出一支點上,遞到鄧涵原的嘴邊,自己再點上一根,吸了一口說:“老鄧,這省城現在我還不能來了?”
鄧涵原哈哈大笑說:“誰說的?我可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聽說,兄弟你現在混得不怎麼好,大家都在爲你抱不平呢。”
我笑道:“誰說的?我很好啊1
鄧涵原不說了,把着方向盤問我:“你去哪?”
我沒說我要去見甘露和孟小雨,鄧涵原這傢伙最終還是混到了省林業廳來了,據說是某個部門的處長。
他見我不說話,乾脆說:“要是沒安排,我們三個一起去吃飯。”
我拒絕他說:“不了,你把我送到玉樓東去。有空我們兄弟再聚。”
鄧涵原笑道:“原來你去玉樓東約會,也不帶兄弟一起去?”
我嘆道:“鄧兄啊,兄弟我現在哪裡還有心思約會埃我這個地方來的人,看到你們省裡領導,就好像看到皇帝一樣埃這樣吧,過幾天,過幾天我做東,請你1
鄧涵原笑道:“也行。不過,是我請你。你來省城裡,哪裡還有要你買單的道理?你什麼時候有空,給我一個電話。我隨叫隨到。”
說話的間隙,車已到了玉樓東門口,我拉開車門下車,抱歉地對車裡的女人說:“對不起啊,美女1
女人鄙夷地白我一眼,輕輕罵了我一句:“鄉巴佬!”
我裝作沒聽見,與鄧涵原告辭說:“鄧兄,等我電話啊1
看着鄧涵原的車子消失在車流裡,我朝地上吐了一口罵道:“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