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縣委大院門,我將手機就關了。
站在大門口,我回首看着已經燈火通明的縣委大院,心頭感概萬千。
別了,春山!
出了大院門往左邊拐了幾步,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小車沒熄火停在路邊。我剛走過去,就看到玻璃放下來,露出朱花語的一張臉。
她作了一個手勢讓我上車,我四周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我,於是一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剛坐進去,就聽到一聲嬌憨的聲音:“帥哥,你不能輕點呀。”
轉頭一看,發現我傍邊坐着的居然是李蓮。
我大吃一驚,剛要說話,朱花語先說了:“李姐你是信得過的人,所以我叫了她。”
我無言以對,淡淡地與李婦聯打着招呼說:“勞煩了。”
李婦聯啓齒一笑道:“帥哥,你這是是什麼事啊?四大家族請你吃飯,你卻偷偷摸摸跑路,傳出去還以爲你心虛呢。”
我沉着臉說:“我有什麼心虛的?我只是不想打攪大家。”
“這種事,不是你想不想打攪的事。你高升了,再怎麼樣,也是我們春山走出去的幹部。你這一走,我們春山縣今後誰還敢去省裡找你辦事呢?”
“兩回事。”我心虛地說。心裡其實也開始不安起來。
就這樣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個?
朱花語已經啓動了車子,沿着縣委大門口的路,拐上了通往高速的馬路。
“帥哥啊,你是不是告訴我們,以後都不要去找你了?”李婦聯不依不饒地追問着我。
我和她都坐在後排,她故意將身子往我這邊靠,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體柔軟的溫度。
我沒答她的話,側臉看窗外。
街燈已經次第亮了,將一座城市,映照得光輝燦爛。
車出了縣城,我嘆口氣,將車窗放下來,摸出一支菸問:“兩位美女,我可以抽一支嗎?”
李婦聯咯咯地笑,伸手在我手臂上輕輕捶了一下說:“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客氣了?想抽菸還要問我們同不同意。我們不同意,你就不抽了?”
一句戶說得我也笑起來,事實確實如此,我不會因爲她們反對而不抽的。
“我也抽一支。”李婦聯伸手找我討要煙。
“女人家抽什麼煙?”我拒絕給她。
“給不給?”她一副不罷休的樣子。
“不給。”
“老孃搶了啊。”話音未落,她撲倒在我身上,伸手就往我口袋裡掏。
我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手,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前邊開車的朱花語抿着嘴巴偷笑,不時故意摁着喇叭。
李婦聯將整個身子都趴在我身上,她胸前的兩坨肉,刻意地摩擦着我,讓我口乾舌燥,面紅耳赤。
她的手在我上衣口袋裡掏了一陣,沒掏着煙,轉而向我褲口袋去掏。
我想躲,無奈車裡空間實在太小,又不能強力把她推開,只好任由她去摸。
李婦聯的手終於伸進我的褲口袋,她摸着了煙,嘴裡說:“這麼大一個帥哥,還小氣一支菸啊。”
我正要回答她,突然感覺她的手在我的大腿上輕輕地扭了一把,頓時讓我口拙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小動作,朱花語顯然沒有感覺到。她還在認認真真的開着車。等到了高速公路收費站的時候,她將車停了下來,回頭對我說:“老闆,真不去參加宴會了?”
我連下車的想法也沒有,淡淡地反問她說:“你說呢?”
朱花語笑笑,再次掛檔上路,再也沒有說話。
從春山縣到衡嶽市,已經沒有十年前的艱難了,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車就到了衡嶽市高速出口。
下了高速,李婦聯叫嚷着肚子餓,說朱花語叫她來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她是來衡嶽市,更沒有說要送我來。她走得太匆忙,還沒吃晚飯,這個時候已經餓得走不動路了。
其實我也沒吃飯,但我不餓。這一路我刻意與李婦聯保持着距離,我不想讓曖昧繼續延續下去。現在我今非昔比,大小也是省級領導幹部,一定要注意身份。
李婦聯既然說餓,天干三年,還不能餓死火老婆,我再沒食慾,也得儘儘地主之誼。
朱花語似乎也不餓,並不接李婦聯的話,反而強調說:“錢老闆還在等車呢。”
這時候我才發現這臺車是錢有餘的,一想起他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樣子,我心裡不禁泛起來一絲微笑。
我手一揮說:“老錢的車不急,花語,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朱花語對我的話顯然不是很樂意,但她並不表現出來,只是嘆口氣說:“晚上開車比白天要辛苦好多啊!”
我明白她這句話的潛臺詞,她是不想連夜趕回去。可是我不能留她在市裡住,她們兩個女人,留下來住一晚,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我裝傻說:“多辛苦一下啊,花語,老錢這個人的脾氣我知道,車對他來說,比老婆重要。要是今晚他不見到車,估計會一夜不眠的。”
李婦聯笑嘻嘻的說:“也只有他那樣的暴發戶,才把車看作比老婆還重要。這樣的男人,一點品味也沒有。不就是一臺破車麼?拿來跟人比,他把人當作啥呢。”
我不好跟她爭辯,錢有餘關於車的故事,可以寫一本書。
李婦聯見我不說話,問我道:“帥哥,你帶王眉去哪吃?”
她現在一口一聲叫我帥哥,叫得我渾身不自在。
我說:“老李,能不能不叫帥哥?”
李婦聯大驚小怪地看着我,一臉無辜地說:“你本來就是帥哥嘛!過去你是我的領導,我想叫不敢叫,現在你不是我領導了,我叫叫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我無奈地說:“關鍵我不是帥哥!”
李婦聯叫起屈來,聲音大得幾乎要灌滿整條大街:“你不是帥哥,這世界上還有帥哥嗎?如果每個男人都像你一樣,這世界就不會有怨婦了。”
她越說越沒譜,邊說邊手舞足蹈,居然還伸出一根指頭,來勾我的下巴。
朱花語抿着嘴巴在笑,實在看不過眼了才摁一下喇叭說:“李姐,別鬧了!老闆雖然不在春山縣做縣長了,可是人家高升了呀,說來說去,他還是你的領導嘛。”
李婦聯小女孩一樣吐了一下舌頭,她閉口不語了,半天才幽幽地說:“也不知這一別,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
她的話將傷感瞬間灌滿了車廂,大家都不再說話了,任由朱花語將車慢慢的向前開。
沿着衡嶽市最繁華的解放大道下去,就到了湘江河邊。沿江一條種滿法國梧桐的大街,就是衡嶽市最熱鬧的夜宵集散地。
衡嶽市的夜宵店最出名的就是這條夜宵街,本來街道不叫這個名字,不知何年何月起,這條街的所有鋪面全部改成了夜宵店,衡嶽市吃夜宵的人,不管路途多麼遙遠,必定要趕到這裡大快朵頤纔會覺得吃出了夜宵的精髓。
我讓朱花語將車停到一邊,找了一家看起來還比較乾淨的店子坐下來,準備隨便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到了衡嶽市,實話說,我恨不得一腳跨進家裡去。
在開發區的某一個房間裡,我最親愛的老婆還在等着我。
菜上來了,李婦聯又鬧着要喝酒,說這麼美味的佳餚,不喝點酒,就是暴殄天物。
喝酒就喝酒,我讓服務員送兩支啤酒上來。李婦聯又不願意了,說喝啤酒肚子大,她一個美女,把肚子搞大了,沒臉見人。
她讓服務員送了一瓶白酒來,我一看,頭就暈了,她居然叫了衡嶽市的暈頭大麴。
自從到縣裡工作後,我很少喝暈頭大麴了。
不是我不願意喝,而是下面招待的單位認爲暈頭大麴是狗肉上不了桌的東西。我堂堂一縣之長喝暈頭大麴,有失身份。
我喝酒不挑剔,但從內心說,有更好的酒,我又豈能獨立寒秋,標新立異呢?何況好酒不上頭,這暈頭大麴勁大,不但傷頭,而且傷身。
儘管暈頭大麴是市委指定的接待酒,但實際情況是,但凡有市委領導在的宴會,桌子必定擺着暈頭大麴,如果是小範圍的聚會或者酒宴,暈頭大麴絕對連影子也看不到。
有人說,市委領導看的是暈頭大麴的瓶子,喝的卻是茅臺或者五糧液。換言之,拿暈頭大麴的瓶子裝茅臺或者五糧液的酒。
關於這個說法,我曾經特地與小梅姐求證過。她現在在市委機關事務管理局,專門管理這類事的。可是小梅姐對我的疑問,始終只是微笑,從未正面回答過我。
我惦着瓶子看了看說:“我們換種酒喝,好不好?”
李婦聯卻嬉笑着說:“這可是市委指定的接待酒。你現在不是我們衡嶽市的幹部了,就可以不遵守這個規矩了麼?”
我不想與她糾纏。這個李婦聯,從我上車到現在,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說話,而且還要逗引我一起說。
既然她不怕,我一個久經考驗的男人,還怕一個女人麼?
我扭開瓶蓋說:“花語要開車,就不喝了。這瓶酒,我們一人一半,可好?”
李婦聯爽快地答應,拿來兩個大玻璃杯,將一瓶酒一滴不剩倒在兩個杯子裡。
朱花語有些擔心地說:“李姐,你喝這麼多,行不?”
李婦聯拍拍她的後背說:“妹子,放心,姐醉不了。我們這次喝酒,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了,再不盡興,以後是沒機會了。”
一句話說得朱花語眼圈紅了,她勾下頭,木然地盯着面前的一雙筷子,像雕像一般的凝固。
正要開喝,朱花語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拿着手機看了看,貼在耳朵邊聽了聽,我就看到她的臉慢慢的變得慘白,兩道峨眉緊緊地鎖在一起,彷彿遠山的一抹黛青,在殘陽裡泛出枯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