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鄉是湘南地區最閉塞的地區,向南與陳州接壤,向西與雍州相鄰,向東是江西地界,向北是縣城春山。東西南北任何一條路,都是泥沙路,石板橋,最遠的縣城相隔一百五十多裡,而且全是山路。蘇西鄉是春山縣最後沒通電的鄉,據電力部門測算,單是架設電杆一項,基本就可耗空蘇西鄉三年的全部收入。
鄉政府坐落在一條極目遼闊的隴上,由幾棟五十年代的建築組成,紅磚紅瓦,樹影疏離。正對着隴中的一條小溪築起一塊高臺,約三五畝地,靠山的一邊建着一棟三層紅磚樓,長約百米,氣勢有着山裡很少看到的恢弘,是主樓,鄉政府的行政中心即在此。左邊是禮堂,能坐千人,門頭上和兩邊還刻着偉大導師的訓導。禮堂年久失修,已顯破敗,有雜草在紅瓦的空隙裡生長了出來。右邊是鄉政府的食堂,食堂樓上是鄉財政所,食堂後邊有一口約摸三十米的深井,每日都能看到老王提着水桶在井裡哼哼哧哧的打水。
高臺上種着樹,都有幾十年的樹齡,樹影婆娑,遮天蔽地。樹下邊種着一些簡單的月季,用紅磚圍起來一個個小小的花壇。
我的宿舍在主樓的後邊,一棟兩層小樓,樓板是木的,走起來吱吱呀呀作響。
鄉政府左邊半里地,是鄉中學,右邊半里地,是村小學。
小溪上一座石橋,橋頭有家供銷社,買些廉價的香菸火柴和肥皂,最大的買賣就是煤油和蠟燭,兼營一些布匹,以白布和紅布兩色爲主。供銷社還有一個營生,就是化肥和尿素的經營。賣東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滿臉的皺褶,卻喜歡穿着大紅大綠,走路喜歡扭着水桶一樣的腰,說話喜歡用一些普通話的尾巴,這些讓鄉民們很不恥。
有人告訴我說,老婦人的老公原來是供銷社的一個主任,供銷社裡原來還有一個面相姣好的女銷貨員,老婦人的老公在某個夜裡摸到了女售貨員的牀上,老婦人大怒,拿着菜刀追了半條隴,結果把老公和女售貨員追得無影無蹤,從此就失去了消息。
供銷社旁邊有間小屋,是鄉郵政所,一個老得快走不動路的老郵政員,每三天收發一次縣城發來的報刊雜誌和信件。
諸如此類,這些就是蘇西鄉的全部,簡單、簡樸,卻有着政府的威嚴。
我的宿舍下邊有一條小路,蜿蜒着伸向山裡。打開窗戶,我就能看到沉寂的大山和小路上蜿蜒的人。
山裡沒電,睡得早。這個習慣讓我習慣了很久。
睡得早,起得就早。每日天剛泛白,我窗戶下的小路上就開始有着咭咭噥噥的聲音。我的鄉民們或牽着牛,或荷着鋤,輕聲說着天氣,慢條斯理地去做一天的營生。
也有鄉中學走讀的學生,帶着一罐飯,早起去上學。
最後來的就是一羣嘰嘰喳喳的小學生,他們打鬧着從我的窗戶底下走過,有頑皮的小子還會衝着我的窗戶撒泡尿。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依在窗戶邊,微笑着看他們如同鳥兒一樣的歡暢。
小路上人靜了,我就會洗臉漱口,有時候我會打開煤油爐,煮一碗麪條做早餐,更多的時候我是空着肚子去辦公室,等着中午食堂老王開飯的鐘聲。
日子就這樣安靜地過,我的社教工作幾乎沒有展開。柳權書記曾經給我說,社教是五十年代的事,現在再搞,好像有回到歷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