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姐滿臉憂傷地給我們開門,何至表舅斜靠在牀上,手腕插着輸液針,看到我們進來,滿臉堆笑地招呼小梅姐端茶倒水。姨父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再奔過去,雙手握着何至表舅的手,神情嚴肅地說:“何書記,您怎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呢?”
何至表舅疑惑地看着姨父,這個面生的軍人是什麼來頭他一點也不知底。
小姨輕輕按摩着何至表舅輸液的手腕說:“哥,他是我愛人,張子明,在舟橋部隊服役。”
表舅呵呵一笑,說:“看看吧,我這個做哥的,居然不認得自己的小妹的愛人,是不是不稱職啊。”
小姨趕緊搖手說:“哥,是我們不對,我們早應該來見你。你不怪我們,就知足了。”
黃微微彷彿與何至表舅很熟,她小心翼翼地給何至掖一下被角,甜甜地說:“何書記,我爸媽本來打算今天來,臨時家裡有點事耽擱了。不過呀,我可是帶着任務來的,何書記你要讓我完成任務哦。”她的話帶着嬌嬌的語氣,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何至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說:“小黃同志啊,你帶來了什麼任務啊?”
黃微微撒着嬌說:“何書記,你先答應了我再說。”
何至含笑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你說。”
黃微微伸出一個手指頭,勾住何至的小手指說:“拉鉤啦,還蓋個章。”又把大拇指跟何至的大拇指對着摁了一下,然後才歡快地說:“誰反悔誰就是小狗啦。”
說完覺得自己說走了嘴,窘得紅了臉,慌慌的想要解釋。
何至倒是大度地說:“好呀,誰反悔誰是小狗。”說完哈哈大笑起來,牽動了吊針的針頭,痛得他不經意地抽了一下嘴角。
黃微微歉意地說:“何書記,我爸媽想邀請您去家裡坐坐。您的時間那麼寶貴,怎麼抽的開身嘛。”
何至爽朗地說:“小黃啊,你爸媽就是不邀請我,我也會找個時間去坐坐嘛。黃部長是我們市委常委,管着全市三千多名幹部,勞心勞力,廢寢忘食,作爲組織,我去看望他是應該的。再說你媽陳雅緻副局長,我來履職的時候見過一次,以後也沒見過了。現在省裡要修高速公路,我們衡嶽市是重點區段,這個工作還要你媽來挑擔子,組織上要找你媽談談嘛。所以啊,你的任務完成了。”
黃微微高興地笑了,說:“我就知道,何書記會幫我。”
寒暄了一陣,我跟着小梅姐下樓幫忙倒茶水。相對小姨他們幾個,我算是最熟悉表舅家的人。
小梅姐指揮着我從櫃子裡找出一包龍井茶,漫不經心地問我:“黃部長的女兒是你女朋友吧?”
我立即否認。
小梅姐笑眯眯地說:“你別不認。憑女人的直覺,她就是你女朋友。”
我倒奇怪起來,問她:“什麼女人直覺啊?”
小梅姐說:“一個女人看男人的眼光。”
我疑惑不解了,說:“怎麼看?”
小梅姐掩嘴一笑說:“從她跟着你進來,眼睛就沒離開過你。如果一個女人不對這個男人有意思,她是連正眼看的想法都沒有的。”
我一驚,心裡立時又甜了許多。男人能得到女人的垂青,是福分啊!儘管我現在算是有半個家室的人,我的愛人還躺在我的小牀上,但有另一個美貌如花的女人對自己存在愛慕,男人藏在心底的小小虛榮心立馬就膨脹起來,膨脹成一個諾大的氣球,在虛無的飄渺中升上雲端。
“她是黃部長的女兒,你是何書記的外甥,門當戶對呀。只是她現在是市婦聯的幹部,你還是農村的鄉官,有點點的距離。”小梅姐畢竟是大幹部家裡的保姆,說起來條條是道。
我趕緊轉移話題問:“小梅姐,小鄧哥呢?”
小梅輕輕一笑說:“回去了。過年都幾天了,他要回去看看孩子,還要給他爹媽拜年,再過幾天,就要開工做事了。”
我哦了一聲,看着這棟裝修典雅,寬大的別墅式小樓,想着這麼的地方每天就她和何至表舅兩個人在家,那種寂寞與孤獨的感覺隨處都能找到。
“愛女人要細心,愛女人要耐心,愛女人還要有寬宏大量的心。”小梅姐輕描淡寫地說:“何書記就是個好男人,這麼大的官,你舅媽他們不回家,他反倒安慰他們。”
我不想聽她說表舅的家事,任何人的家事,都如一團亂麻。縱使你有千般本事,在如繞指柔的家事面前,終會化成無奈的喟嘆。
“我舅怎麼突然就病了呀?”我問她,早兩天還好好的,還跟我喝了一瓶酒,轉眼間就如八十歲的老人一樣,虛弱地躺在病牀上,聽着生命的齒輪聲無情地碾過心頭。
“昨晚何書記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打完電話就有點不舒服了。今早我去他房間,才發現何書記燒得很厲害。我就趕緊給保健醫生打了電話,保健醫生剛走,你的電話就來了。”小梅姐神秘地說:“我昨天偶爾聽到了幾句,好像何書記在電話裡發火,也不知道罵誰,反正一個晚上都是黑着臉。”
我制止她說:“領導的家事,不打聽,不傳言。小梅姐,你是我舅最信得過的人,在他心裡,估計也把你當作家人來看待了。照顧好我舅,你就是功臣。我們全家都會感謝你!”
我說得情真意切,聲情並茂,儘管她只是一個保姆,可我明白,表舅能留下她老公在家過年,就是把她當親人看。
“你放心,我曉得的。”小梅姐淺淺一笑說:“來,幫我把茶送上樓去。”
她好看的身姿在我眼前轉動,如同一隻花蝴蝶一樣穿梭在花叢中。小梅姐的皮膚很好,水潤滋滑,一個年輕少婦特有的美麗在她身上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她的腳下永遠都是一雙平底布鞋,更顯得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茶水送到何至表舅的臥室裡,一個不該喝茶的地方。
表舅抱歉地對我們說:“讓你們陪我老頭子坐這裡,不合適,你們先下去,我打完這瓶液體就下來。”又安排我說:“小風,你幫着我照顧一下。”
大家就告別表舅下樓來,黃微微跟在我身後,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悄聲說:“小姨原來我見過,在卡拉OK唱歌見過。剛纔纔想起來,真不好意思。”
我笑着說:“又不是你不記得,小姨也不記得這回事了。”
走在前邊的小姨回頭笑着說:“那次小黃沒叫小姨,不算認識。今天她叫小姨了,算是新認識的呀。”
“你們女人那點事啊,就是婆婆媽媽想法多。”我說,徑直下樓,在客廳的沙發上舒展着身體。
“怎麼?不喜歡女人的婆婆媽媽?沒有這些婆婆媽媽們,你陳風一個人過日子去。”黃微微含着笑說:“乾脆,你去做和尚吧。”
我裝作普世的嘴臉說:“我去做和尚,世上就會多一個怨婦。我去做和尚,誰來拯救世界上的女人們於水火中啊。佛能割肉飼鷹,我陳風自然能捨身爲人。”
我的話逗得他們都笑起來,一邊忙乎的小梅接過話說:“你做個和尚,也是個花和尚。”
小梅姐的話把我鬧個大紅臉,本來就是油腔滑調的話,被她加上這勺鹽,就變得苦澀難以入口了。
黃微微驚訝地看了一眼小梅,眼睛裡變幻莫測,良久說了一句:“保姆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插嘴別人的話。職業道德還是要的。”
小梅滿臉羞色,抱歉地笑笑,轉身去了廚房。
門外傳來陳萌的聲音:“微微,在嗎?”
黃微微極不情願地起身去開門,陳萌一襲黑色風衣,風姿綽約地站在門外,嚷道:“看到你的車了,順便來問問,果然在啊。”
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屋內,顯然看到了我,想開口說話,又縮了回去,拉着黃微微下了臺階。透過稀疏的樹枝,我看到兩個女人在說着什麼,黃微微一直在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