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破局。
面板宣紙之上,當這四字映入這幫大明天子儲君眸中的剎那,一個個皆是泛起了深思之色。
弘光、隆武。
這兩朝雖然同爲南明,但實際上情況則是截然不同。
朱由崧所創建的弘光政權,雖然也有軍閥存在,但是多個軍閥,每一個軍閥都做不到一家獨大,且這些軍閥之間互有矛盾,並且弘光朝廷還有着一定的威懾力存在。
只要處理得當,還是能玩一波。
從總體上來看,弘光政權還能夠算得上是一個有用的朝廷。
然而。
隆武政權的情況則是截然不同。
因爲在隆武朝之中,有且僅有一個大軍閥,那就是以鄭芝龍爲首的鄭氏家族,這幫海盜起家的
看似隆武帝是登基爲帝,建立了隆武政權,建立了新一代的南明朝廷。
可實際上。
這個隆武朝廷,只不過是鄭氏一族,是鄭芝龍爲自己打造的一面旗幟罷了,因爲有了隆武帝這面旗幟,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各地加徵稅收,肆意擴充自己的軍隊。
至於其他的,什麼北復失地,什麼北伐逐清,在鄭芝龍眼裡,全是扯淡,誰愛幹誰幹,反正他鄭芝龍是不可能去幹的。
若是有骨氣也好說,可惜歷史最後證明,這鄭芝龍連骨氣都沒有。
“兄長。”
“這隆武之事,在咱看來,無非就在於一個字。”
無人發言之際。
老朱眉頭皺着,出聲言道。
霎時間,衆人之目光,皆是頃刻落在了自家太祖爺之身。
“殺。”
老朱眸中,掠起凜寒殺意。
“父皇說的沒錯。”
老朱棣亦是緊隨老朱之後發聲。
“既然隆武朝的軍政都在這鄭氏之手,那便將鄭氏誅殺,收歸軍政之權。”
對於這幫已經進行過多次穿越的大明朱家天子而言,穿越過去,砍死個把人,這等操作再熟練不過了,完全就是小意思。
三分鐘之內,必定解決戰鬥。
“不可。”
此時。
在實踐課上很少發表意見的阿標開口了。
一語之間,阿標將衆人的目光皆是吸引而去,這幫人都想知道學霸標究竟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標兒,有何不可?”
老朱看向阿標,出聲問道。
在老朱看來,既然隆武大明的軍政大權都在賊臣手中,那將賊臣誅殺,奪回軍政之權,再興北伐之路。
從這條路子來看,應該是沒有問題纔對。
“父皇,您仔細想一想,隆武之境況,與歷代權臣當道,看似相同,實則有所不同。”
阿標深吸一口氣,繼續出言道。
“鄭氏軍閥,從主將到各層軍官,無不都是鄭氏親信,這幫士卒從入行伍的那一刻,在他們意識中,吃的就是鄭氏之糧,效的就是鄭氏之命。”
“在他們的眼中,從無朝廷可言,從無君父之說。”
“一旦我們殺了鄭芝龍等鄭氏核心人物,那這支軍隊將會頃刻陷入亂象。”
“輕則,兵變。”
“重責,大掠福京,弒君謀逆。”
隆武帝登基之後,改福州爲都城,又稱福京。
聞言。
老朱眉宇皺起。
“標兒所言有理,咱倒是把這一點給忽略了。”
究其本質。
鄭芝龍麾下的這一支軍隊,就是海盜起家,是一羣徹頭徹尾的兵痞,是一羣私兵。
“嗯,大哥說的極爲在理。”
朱老四亦是出聲說道。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誅殺賊首之前,扶持一位可以鎮住軍閥之兵者。”
言語至此。
衆人都是沉默了。
他們對隆武大明的瞭解,並不多,僅限於方纔仙師所給與的些許資料,讓他們找一個能夠鎮住鄭氏之兵者,着實是兩眼一摸瞎。
“這樣的人,有一個。”
全程聽着朱家父子對話的季伯鷹,掃了眼沉默的朱家天子們。
他們不瞭解南明全史,但是季伯鷹瞭解。
想要找一個人來接手鄭芝龍,這個人選很容易選定。
找他崽就完事了。
鄭成功!
從歷史角度來看。
這哥們,絕對可靠。
至少,在隆武這個時間段,鄭成功絕對可靠。
畢竟這是能在大義之上,和自己老爹決裂的主。
就單這一點,讓鄭成功取代鄭芝龍之後,鄭成功必然會全力助隆武帝北伐興國。
隨即。
季伯鷹將關於鄭成功的生平事蹟,簡略的做了個總結,以「通曉」方式灌入了這幫大明天子儲君腦海之中。
與父決裂,率軍抗清——受封郡王,率部數創浙閩粵清兵,屢拒招降——合併北上,破瓜洲,下鎮江,圍江寧,清廷震動——兵敗出廈門,經澎湖,直達臺灣鹿耳門,圍赤嵌城,敗荷蘭,復臺灣全島。
霎時,這幫大明天子儲君在瞭解鄭成功的經歷之後,無不是眼眸一亮。
“此人,不論是從身份還是膽魄,以及其對我大明之忠,對建奴之剿滅決心,都甚是合適。”
阿標在明晰了鄭成功履歷之後,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嗯,就他了。”
老朱點了點頭,一錘定音。
‘小黑,鎖定隆武時空。’
季伯鷹掃了眼老朱等人,心中一語。
「小黑:好的老大,已鎖定」
接着。
清風微動。
隨着一聲‘唰’。再望去。
這醉仙樓主堂之中,除卻憐香惜玉之外,再無其他人影。
………………………
南明隆武時空。
天興府(福州),天子行宮(昔日南安伯府),說是行宮,實則就是一處重新修繕過的大宅,並無絲毫華麗可言。
奉天殿。
隆武帝稱帝之後,改福建布政司稱福京,改福州行在爲天興府,改布政司爲行殿,建行在太廟、社稷及唐國宗廟。升鄭芝龍爲平虜侯、鄭鴻逵爲定虜侯,封鄭芝豹爲澄濟伯、鄭彩爲永勝伯。以黃道周爲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蔣德璟爲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朱繼祚爲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曾櫻爲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黃鳴俊、李光春、蘇觀生等人爲禮、兵各部左右侍郎兼東閣大學士。
同年七月,下令將嘉靖年間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三殿之名恢復爲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各衙門前加“行在”二字。
從恢復三殿之名,從‘天興’二字,處處得以看出,隆武帝勢要復興大明之念。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此刻。
奉天殿之中。
說是三大殿之一的奉天殿,實際上和原本的奉天殿規模相差太多,不過只是一門中堂之所。
悲愴之音,在這屋內迴盪。
四十四歲的隆武帝,着人在這堂內設下祭拜靈壇,以大明天子之身,親身祭拜亡故臣子。
“陛下,您要以龍體爲重啊,您已經兩天未盡米水了。”
在隆武帝身邊,老太監小聲安慰着。
自從黃道周殉國的消息傳來之後,隆武帝便是在這奉天殿(行在)設下靈壇,立誓要親征北伐。
當然。
隆武帝擺出這般架勢,一是向天下人表達自己的決心,告訴天下人,隆武朝並非苟安之所,二也是告訴鄭芝龍等人。
朕馬上就要親征了,你們究竟是來,還是不來!
倘若不來,失去朕這塊金字招牌,汝等還怎麼魚肉半壁江山!
但是從現在這情況來看,大概率,鄭芝龍等人是不會來了,他們除卻魚肉江山這條路線之外,還有另一條路,投降。
因爲從隆武帝放出自己要親征北伐的消息至今,鄭芝龍一點表態也沒有,甚至連一封上書都沒有,都在集體裝死魚。
“朕怒,朕恨,朕憐。”
駐足在黃道周的靈前,朱聿鍵捏緊着拳頭,整個人儼然是額頭青筋暴起。
他怒、他恨的是,鄭芝龍麾下十數萬兵將,囤着百萬糧草,卻是在北伐之上不出一兵一卒,相比黃道周散盡家財募兵,率領扁擔兵北伐復地之心,被俘寧死不降的忠君氣節而言,這鄭芝龍簡直就該千刀萬剮。
他憐的是,自己身爲天子,自登基之初,竟是受制成這般模樣,宣旨天下、皇帝親征,到頭來竟是連一支像樣的軍隊都湊不齊,連一批軍糧都拿不出來,更別說犒賞大軍的糧餉,成了個他人眼中的笑話,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老奴萬死,叩請陛下,收回北伐之意!”
這老太監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重重的在隆武帝跟前磕了個響頭,他從小就跟着朱聿鍵長大,看着朱聿鍵成爲唐王世子,成爲唐王,後被囚鳳陽,後又復封王爵,直至現如今的登基稱帝。
他深有感悟,隆武帝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着實是艱難。
“你,也不相信朕嗎?”
朱聿鍵看着自己的這個老奴,眉頭一怒。
這跟着自己風雨半生的老太監,可以說是他現在最爲信任之人。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知道,沒有大軍相隨,陛下倘若親征,與隻身入那龍潭虎穴,又有何異?!”
“老奴不願望見陛下以身犯險。”
這老太監跪地而言,聲淚俱下。
連一個老太監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精通古今,手不釋卷的隆武帝,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昔年曹魏曹髦之結局,他自是明白。
但是。
縱然是明白又有什麼用?!
當年的曹髦沒有別的選擇,而他朱聿鍵,現在就有嗎?
“朕有別的選擇嗎?”
朱聿鍵仰天一聲長嘆。
正因爲讀的書越多,他越發明白自己處於何等的境地,越發明白自己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他無法做到讓自己成爲一個享樂的傻子。
他,不過就是一個傀儡。
而他,不甘做一個傀儡。
哪怕是沒有軍糧支撐,哪怕是隻能湊足幾千鬆散的散兵遊勇,他也要牟足勁拼一次,至少不讓自己心中留有遺憾。
就在這時,一道清朗之音響起。
“臣朱成功,拜見陛下。”
只見在這門檻之外,有着一英氣少年站着。
赫然是,鄭芝龍之長子,鄭森。
朱成功原名鄭森,在隆武開朝之後,朱聿鍵第一次見到鄭成功,見其英武逼人,再加上想要拉近一下和鄭芝龍的關係,便是賜其國姓,並改名爲成功,這樣鄭森就成了朱成功了,也是後面風雲數十年的大明國姓爺。
聞言。
隆武帝折身望去,當看到朱成功的那一刻,眼中頗有感慨。
終究,還是有人願意來。
雖然用處不大。
“回去吧。”
“望你此生不忘心中赤誠,秉守北伐大業。”
朱聿鍵心裡很清楚。
朱成功雖然是鄭芝龍的長子,雖然已經親身領兵,但是畢竟是鄭氏晚輩,手中所能夠調配的兵權有限,與其跟着自己走這一趟無意義的北伐,以致於失去鄭芝龍的信任。
不如不去,繼續在鄭氏之中掌兵,還能爲往後抗清積蓄點實力。
“臣,謹記!”
朱成功又怎能不明白這些道理,跪地大拜,眼眶發紅。
此刻的朱成功,亦是心中感戴萬般無奈,他除卻能來奉天殿亮個相,表明一下自己的忠君之外,再也給不了什麼其他的實質性幫助。
他心中明白,自己的父親鄭芝龍和叔伯鄭芝豹等人,素來心中只有私利二字,從無家國之念,更談不上什麼忠君可言。
於此,他朱成功深以爲恥,深以爲愧,可他現在也的確是無可奈何,沒有任何辦法,他雖然是鄭芝龍長子,是鄭氏次一輩的頭號人物,並且已經掌兵,在鄭氏軍中也頗有威望,但在鄭氏族中,他依舊只是一個晚輩,真正大權都掌握在自己父親鄭芝龍以及鄭芝豹等一干叔伯手中,這些人不點頭,他根本就無法襄助隆武。
“祖宗感念,可否告知不孝兒郎朱聿鍵,往後當如何行事。”
朱聿鍵溼潤了眼眶,發自肺腑的一聲長嘆。
他但凡有任何其他辦法,都不會走上孤身北伐的這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