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的確被挑起了怒火。
第二天一早,楊信就被錦衣衛給帶進了皇宮……
“到底是何事?”
萬曆面無表情地問道。
楊信看了看旁邊的許顯純,然後很乾脆地說道:“陛下,他們的確是因爲與草民有仇,故此看草民得陛下恩賜心中不滿,故意在銀錠橋堵着想當衆打草民的臉。許僉事之所以驅逐他們,也是草民挑動的,但草民實在不明白,這大明究竟是陛下大還是他們的孔夫子大?這究竟是陛下的江山還是他們那些儒家弟子的?許僉事以聖旨送草民回家,他們以一個孔夫子的牌位就敢阻擋,他們眼中陛下的聖旨連孔夫子牌位都不如,他們究竟是陛下的臣民還是孔夫子的奴才?
臣就是氣不過這個。
許僉事說的很對,這大明天大地大聖旨最大!
聖旨一出臣民必須遵從。
他們明知陛下讓錦衣衛送草民回家之意,一則獎勵草民爲國血戰,二則使天下皆知,陛下有功必賞,只要真正爲國家出力,就會得到陛下的賞賜,不但富貴立時可得,同樣也能光宗耀祖。
他們都很清楚。
但他們僅僅因爲一點私怨,不惜當衆以羞辱草民,來毀掉陛下的一番苦心,明知許僉事以聖旨送草民,卻自恃手中有孔夫子牌位,連聖旨都視爲廢紙。這樣的人再若不給他們些教訓,那四周的百姓如何想?他們看到的是皇權屈服於儒生,皇家屈服於儒家,陛下屈服於士子,那陛下何以號令天下?
以後是不是隨便一羣士子,就能抱着孔夫子牌位對抗聖旨……”
“胡言亂語!”
萬曆怒斥道。
“陛下,草民都是肺腑之言,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大明沒有誰可以高過陛下,孔夫子也一樣,陛下,泰西就是前車之鑑。”
楊信說道。
“說。”
萬曆立刻被勾起興趣。
“泰西各國皆信奉雅威,其教之主居梵蒂岡,立有教廷,向各國乃至各國之各省各縣派駐祭司,一國之君死亡,繼承者必須由教廷加冕,否則即爲僭號,其國共擊之。且無論何等大國之君,縱然坐擁千萬之民,見其教宗亦需雙膝跪地,口稱父親,有敢不跪者,則施以罰絕之刑,其國諸侯人人可取而代之。甚至曾經逼得一個國君帶着他的皇后,在風雪中赤足徒步走到山頂跪在教宗門前三天三夜,才最終換來教宗的赦免。陛下繼續縱容這些越來越猖狂的士子,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大明皇帝亦需跪伏文廟,以孔氏加冕纔有君臨天下之權?”
楊信說道。
“這不是你編出來的謊話?”
萬曆很嚴厲地說道。
“陛下,您去找一個紅毛人,但不要找傳教士,傳教士是教廷派出,到大明來傳教的,您就讓人在澳門找一個普通紅毛水手。然後問問他,葡萄牙國王見了教宗是否需要跪拜,葡萄牙國王繼位是否須教廷主持加冕,即可辨明草民所說真僞。”
楊信說道。
證實結果肯定是他說的都是真的。
楊信纔不屑於騙人呢!
他只是會和那些磚家一樣,選擇性告訴萬曆此類內容,卡諾莎之辱這些是可以講的,但阿維尼翁之囚就完全沒有必要講了。
“你們先回去吧!”
萬曆揮了揮手示意他滾蛋。
不過皇帝陛下看得出有點心思沉重,畢竟楊信描繪的歐洲還是很嚇人,他和文官鬥了一輩子,甚至不得不以宅在深宮消極對抗,自然很清楚現在士紳勢力的龐大。甚至已經壓倒勳貴,壓倒武將,在他支持下勉強還能與之對抗的,也就是宦官這個集團,但也僅僅是勉強招架而已,而把文官們聯繫在一起的,就是儒家聖賢之道這個招牌。
衍聖公給皇帝加冕這種事情倒還不至於。
可士子抱着孔夫子牌位,在各地對抗他那些稅監礦監,這都已經是慣例了。
這些坐享免稅的良田,甚至吃着朝廷廩膳的傢伙,不但絲毫不感激他給予的恩賜,反而仗着頭頂的聖人招牌,公然對抗皇權,這……
這的確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當然,萬曆怎麼想的楊信就不管了。
做完奸佞的他,和許顯純一起心情舒暢地出了皇宮。
老許的處罰也不值一提,就是罰俸一年而已,哪怕他一個宿衛的擺設,也不是靠那理論上的一年兩三百石米過日子的,但他在這件事裡面扮演的角色,卻已經讓他表叔記住了他的名字。作爲錦衣衛他是足夠稱職的,錦衣衛不維護皇權還叫什麼錦衣衛?別說他爲此只不過打傷幾個青蟲,他就是踩死幾個也一樣,接下來他得到重用已經是必然的。
“楊兄弟,說句實在話,跟你在一塊雖說總是做事衝動,可這結局也總是化險爲夷,你這個人,是個福星!”
許顯純感慨地說。
“因爲萬歲爺清楚,咱們纔是真正的忠臣。”
楊信說道。
許顯純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然後兩人一起出了西安門,剛出門就看見眼前無數百姓正在向北跑。
“出了何事?”
楊信低頭拎住一個問道。
“哭廟了,國子監的生員們哭文廟了!”
那人亢奮地說道。
“呃,這還真讓我說對了!”
楊信愕然地鬆開手,那人一落地立刻繼續亢奮的狂奔向前。
楊信和許顯純面面相覷,緊接着掉轉馬頭加入了人羣中,很快他們按照昨天的路線過銀錠橋和鼓樓,到了京城東北角的文廟前,然後就看見依然不斷零落的雪花中,原本一片白茫茫的文廟前,已經完全被青色覆蓋,無數青蟲趴在那裡哭嚎着。昨天被踩傷的五君子就在五個擔架上,身上包裹着繃帶之類,看着恍如木乃伊般,擺在文廟的大門內……
不是大殿內。
他們就是故意展覽的,擺大殿誰看得見。
更何況大殿正在祭祀孔夫子,這不是哭廟,堂堂大明太平盛世怎麼會來哭廟呢?不要總想搞個大新聞,這就是祭拜孔夫子而已,然後祭拜的人太多一直排到了大街上,昨天受到傷害的士子們正好心裡委屈,所以在後面哭幾聲。
絕對不是哭廟。
絕對不是來向皇帝陛下示威的。
“咱們京城有武廟嗎?”
楊信說道。
“沒有!”
許顯純說道。
這些青蟲就是因爲萬曆對他處置太輕引發的。
昨天早晨都察院幾乎所有御史聯名上奏,彈劾他帶着錦衣衛行兇並踐踏孔夫子牌位,然後萬曆就給他罰了一年俸,這樣的處置很顯然讓青蟲們無法接受。
“那武將拜誰?”
楊信說道。
“城裡有關帝廟,但朝廷正式的武廟沒有,在南都倒是有武德樓,有功臣廟,這北都沒有,都是配享太廟的,陛下封了關岳二聖,咱們錦衣衛和東廠那些都拜岳聖,不過京城沒有單獨的嶽聖廟,只有單獨的關帝廟,拜岳聖是在三忠祠,裡面還有武侯和文丞相。”
許顯純說道。
“那咱們爲什麼不單獨給嶽聖建一座呢?”
楊信一臉純潔地說。
“這倒是可以,就算陛下不下旨,咱們錦衣衛和東廠湊錢建岳廟也是說得過去的,只是那得些時日。”
許顯純說道。
“建岳廟當然需要時間,可找塊地然後大家湊到一起,祭拜一下嶽聖準備動工還是可以的,他們這才幾個青蟲,咱們錦衣衛在京城有多少人?”
楊信說道。
許顯純倒吸一口冷氣。
“不要怕,你要相信我,你剛剛都說了我是福星。”
楊信笑着說。
“再信你一回,我去召集弟兄們!”
許顯純咬咬牙說道。
“京營的兄弟也可以拜岳聖吧?”
楊信問道。
“當然可以,天下武人皆可拜岳廟。”
許顯純說道。
“你去問問泰寧侯,問他有沒有興趣打文臣的臉,話說這些勳貴們窩窩囊囊混日子,難道就不想着揚眉吐氣一下?”
楊信說道。
許顯純帶着陰險的笑容同樣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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