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信王落網的幾乎同時,涿州和新城也被攻克,馮盛明死在亂軍當中,張果中在新城自殺,崔呈秀率領山西騎兵潰入紫荊關逃往山西。
不過他在紫荊關遇上了援軍。
宣大總督張曉得知信王起兵及孫傳庭清君側的消息後,立刻迫不及待地拼湊起包括三千騎兵在內的一萬大軍南下增援,他親自率領主力,然後以部下親信姜讓,姜瓖兄弟爲前鋒……
他原本是想讓麻承恩的。
但一向風格穩健的麻承恩很聰明地裝病了,不過麻家的家丁的確都交給了張曉指揮。
這樣比較安全。
於是張曉只好以自己部下親信的姜家兄弟爲前鋒,率領三千精銳騎兵火速增援信王,這支騎兵在紫荊關遇上了潰敗的崔呈秀,知道形勢逆轉的姜家兄弟立刻掉頭,連同崔呈秀一同撤往靈丘並且在靈丘與張曉會合,這樣就形成了一個還算強的集團。張曉迅速派人通知太原,這時候李虞夔早就已經到達太原,山西巡撫曹爾楨家就是直隸興州後衛,或者說是三河的,此前得知自己家鄉士紳起兵的喜訊後,毫不猶豫地在太原舉起靖難大旗。
然後他就這樣被坑了。
而且他還坑了晉王。
畢竟這種靖難總得有個旗幟人物,而晉王是不二之選,反正晉王銀子已經給信王送去了,不出來也沒有退路了,除了晉王之外,代王也被張曉逼着加入,這倆藩王雖然沒有兵可出,但銀子是不缺的,晉商們這些日子掏銀子掏的肉疼,迫切需要這種可以讓自己減輕負擔的。
總之山西已經明確加入了靖難。
至於此時突然砸下來的這個局勢逆轉的噩耗……
還能怎樣?
都已經舉起靖難大旗了,就算再放下也肯定沒好果子,誰還不知道楊信的真正目的啊,他最擅長這種擴大化了,哪怕山西士紳投降,結果也一樣是被他徹底清洗!如果說之前手中沒有任何武力,也沒有組織起來,倉促間想反抗也無能爲力,的確可以考慮忍了,可現在整個山西士紳已經動員起來,幾萬大軍已經開始武裝了,甚至部分都已經就位,這種時候還不爭取一下……
士紳也有尊嚴啊!
士紳也不能讓你們這麼欺負啊!
十萬晉軍鎖斷太行,太原別是一乾坤。
當然,他們那裡愛怎麼樣暫時還與楊信無關。
鎮南王還沒空管山西。
得知肥肉已經被孫守法搶到手的羅一貫和周遇吉,很乾脆地長驅南下繞過保定然後兵分兩路,羅一貫部直撲真定,周遇吉則殺向河間,一路之上恍如帶着妖風般,捲起無數狂歡的貧民,在空曠平坦的華北平原掃蕩。士紳的衣冠盛世在這片勢不可擋的怒濤中崩塌,所有縣城所有鄉村,伴隨他們前進的腳步全都燃起熊熊烈火。
反正鎮南王也不管。
鎮南王至今沒有發出任何命令,這已經過去多日,京城那邊早就知道了外面發生的一切,但是鎮南王對此恍如未聞,據說京城不少官員都跑到承天門敲登聞鼓爲各地士紳鳴冤,但終歸都是徒勞。鎮南王不管,皇帝也不管,爲了防止外面的人利用科學院那些供奉打擾自己,皇帝陛下都轉到了他那艘船上,那艘明輪蒸汽船在他和鎮南王共同努力下,已經能夠航行一個時辰不出問題了,甚至一艘更大的也在建造中。
沉浸在科研事業中的皇帝陛下,哪管外面洪水滔天。
同樣九千歲也不管。
閣老們也不管……
包括徐閣老。
徐閣老對外面士紳的悲慘處境一樣視若無睹。
哪怕孫閣老親自跑到京城,試圖爲挽回這一切做最後努力,也一樣沒能勸說徐閣老仗義執言。
事實上不只是徐閣老,那些江浙籍官員都在幸災樂禍。
反正他們的地已經分了,楊信愛怎麼折騰都不關他們的事,既然這樣就在一旁快快樂樂地看熱鬧好了,超然物外的感覺還是很好的,欣賞別人倒黴的感覺同樣也是很好的。話說之前這些傢伙的確都把楊信視爲喪心病狂的惡魔,但當楊信禍害的對象變成北方士紳後,這些人才發現鎮南王對江浙士紳其實已經算是厚待了。
在江浙他可沒這麼搞。
雖然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至少沒有這麼放任。
這完全就是在清洗,在江浙他只要地,在北方他還要命啊!
大家過去真的錯怪鎮南王了。
至於孫守法和他的那一萬五千頭惡狼……
當然是發財啦!
各路藩王和各地士紳爲信王靖難偉業募集的兩百萬白銀,全都落到了他們手中,雖然貪墨是不可能,但按照鎮南王的規矩,他們這些將領和士兵至少可以分一半。鎮南王的規矩是繳獲歸公,然後一分爲二,一部分交給繳獲的軍,一部分歸公,交軍的那部分再分三份,一份給實際繳獲的那支軍隊,一部分同軍的友軍分,畢竟勝利是共同完成的,剩下的那一部分公用。
士兵個人繳獲也歸公。
不過個人也可以留點紀念品。
至於紀念品的標準,這個也有一套標準。
當然,這只是大致的,實際上有一套很複雜的繳獲制度。
但這個制度屬於鐵律,誰敢違抗那就是要軍法處置的,將領貪墨繳獲物,那一樣也是要槍決的。
所以這兩百萬兩銀子,志願軍內部可以得到一百萬,雖然分配製度很細,但落到普通士兵頭上,仍舊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更何況保定及周圍還有一堆士紳等着他們來抄家,總之這一萬五千人完全在保定陷入狂歡中,甚至都頗有些樂不思蜀了。而羅一貫兩人則爲了同樣的好日子在南邊奮力戰鬥,同樣北邊的張神武也在掃蕩冀東,他還有競爭者,楊家的家丁們也開始反攻了,就連宣府的滿桂都撕下他的僞裝開始洗劫宣府。
衛輝府。
“喪心病狂!”
洪承疇義憤填膺地說道。
他此時正在潞王府的大殿上,潞王同樣已經加入靖難。
當然,主要是河南巡撫郭增光,親自率領兩萬大軍兵臨衛輝,再加上洪承疇和吳襄部一萬精銳騎兵,三萬大軍在這衛輝城內,也由不得他不加入,這時候的潞王是朱常淓,就是後來在杭州投降然後被咱大清砍了的那個。算起來他是天啓的堂叔,不過年紀還沒天啓大,實際上纔剛二十,正是熱血年紀,但卻是個音樂家所以對靖難缺乏熱情。
“亨九老弟,孫傳庭清君側可是你說的。”
郭增光陰沉着臉說道。
“郭公,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想說洪公騙您?吳某這樣拋家舍業的都不懷疑洪公,難道您還懷疑?”
吳襄說道。
“吳總兵,郭軍門只是問問而已,當初洪公說孫承宗派張神武和周遇吉南下靖難,如今張神武二人卻成了楊信爪牙,這總得給我們個解釋吧?若說吳總兵拋家舍業,那我等哪個不是腦袋別在腰帶上?”
郭增光部下總兵許定國說道。
郭增光的兩萬大軍其實就是原本的河南總兵所部,之前朝廷在楊信周圍以盧象升的御營爲主力,但各省都有總兵率領的地方軍,只不過戰鬥力和御營沒法比而已。不過因爲各地士紳對楊信的仇恨,裝備上倒是還算可以,基本上已經做到了火繩槍化,舊的那些亂七八糟火門槍徹底淘汰乾淨,只是弗朗機因爲廉價而且好用所以還有不少。
許定國是原本的副將,總兵害怕稱病不肯北上,但他是河南本地人,而且還是大地主,所以對靖難充滿熱情,故此被郭增光提拔爲總兵。
“許總兵,洪某可以向諸位保證,太原侯的確是要南下靖難,他的親筆信諸位也都看過,洪某此刻依然相信他,至於張神武二人,想來只是太原侯所託非人而已,目前我們所知的,也僅僅是他二人與羅一貫叛變,但並沒有證據表明太原侯是騙人的。”
洪承疇說道。
“哼!”
郭增光冷哼一聲。
實際上他們已經被這個噩耗打懵了,現在完全抓瞎了。
他們之所以敢於起兵北上,完全就是因爲想象中的形勢一片大好,北邊張神武等人大軍入關,已經把楊信逼得龜縮京城,南邊信王和北方團練包圍苑口的志願軍,後者的全軍覆沒指日可待。各省官員士紳組織的援軍正源源不斷,半個大明的忠臣義士都在合圍楊逆集團,幾乎可以說勝利觸手可及,這種情況下又有吳襄的遼東鐵騎加入,那當然要快快樂樂地聯軍北上了。
可現在傻眼了。
這坑爹的局勢完全讓人慾哭無淚。
打?
不敢,楊信的威名還是足夠嚇人的。
不打?
靖難的口號已經喊出,就算投降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楊信缺的就是對他們下刀的理由,現在自己已經把刀柄遞給他了,他要是還放過那就真傻了。
“郭公,咱們得相信太原侯,張神武等人是一回事,太原侯是另一回事,張神武等人的確投靠楊信,可太原侯難道就不能繼續靖難?此前信王那邊可是早就已經探查明白,太原侯的五萬大軍正在入關,那麼咱們就還沒輸,信王的確已經出事了,可大王還在,福王還在,咱們大明的宗室們,難道就不能接過信王的旗幟?
更何況山西已經靖難,山東也已經靖難,北直隸淪陷的也不過是保定以北而已,真定的忠義們,河間的忠義們都在抵抗,他們後面還有大名,還有廣平,順德各府,咱們也還有足夠的時間。”
洪承疇笑着說道。
那個大名說的格外重。
郭巡撫家可是大名府的。
他吃定了這些傢伙已經騎虎難下,沒起兵靖難前還能保住家業,最多也就是交出土地,但起兵靖難了那就沒有退路了,再說這些人其實也不知道北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天各種傳聞不斷,有說信王被殺的,有說信王被抓的,還有人說信王逃往山西……
甚至還有傳聞說張神武沒有叛變,已經和滿桂合兵包圍京城。
還有說孫傳庭已經入關了的。
總之消息十分混亂。
郭增光和一幫文武官員們憂鬱地看着他……
“大王,臣請大王接過信王的旗幟,繼續帶領我等靖國難清君側,臣請大王領天下兵馬大元帥,開潞王幕府號令天下。”
洪承疇緊接着轉身向潞王行禮說道。
“小王,小王何德何能當此重任,福王爲兄,還是去請福王爲妥。”
潞王趕緊說道。
“的確,還是請福王爲妥,如今信王遇害,陛下又被楊逆污了血脈,咱們索性擁立福王稱帝,神廟當年也有意福王,羣臣之中擁戴福王者衆,此時先帝之嗣已絕,也該福王繼承大統了。咱們這就回開封,請福王繼位,然後以聖旨號令天下,楊逆所恃者無非挾天子以令諸侯,咱們索性就斷了這個禍根。”
郭增光突然說道。
好吧,他這個比較狠。
但是……
“郭公一語驚醒夢中人,對,咱們早該如此,若是當初直接擁立信王繼位也不用如此麻煩。”
洪承疇驚喜地說道。
郭巡撫這是破罐子破摔了,不過考慮到他家的位置,這樣的選擇也沒什麼奇怪的,而且說實話,這場鬥爭鬥到現在,已經沒必要再顧慮什麼了,繼續不清不楚的反而讓那些想靖難的人猶豫。現在是楊信挾天子以令諸侯,不踢開天啓這個皇帝始終就得面對這個尷尬的問題,那麼索性就把他踢開另立新君,這樣那些想着做從龍之臣的立刻有了目標。
“對,早該如此了,陛下既然血脈都被污了,已經不能算純粹的太祖之後,哪有資格再繼承太祖江山,原本就應該信王繼位,如今信王遇難,這排序也該着福王了!”
許定國瞬間精神振奮地說道。
這就是想做從龍之臣的了。
“走,回開封,請福王登基!”
吳襄同樣激動地說道。
說話間和洪承疇交換了一下目光。
“大王,請一同前往!”
郭增光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對着潞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