粆圖轉回頭看着他哥哥……
天啓要的不是聖旨,這份聖旨誰都知道是假的,他要的是一種臣服,如果這時候他們送上聖旨,那麼天啓就明確告訴他們,這份聖旨是假的,你們是被人騙來的。
他是皇帝。
他親自出來證實這一點。
然後跟隨林丹汗的各部,你們統統都散了吧,各自回去不予追究。
但即便是被人騙了,林丹汗進攻京城也是犯罪,其他人屬於不知道,雖然跟着林丹汗一起進攻京城仍舊不對,但也算是情有可原,皇帝陛下可以仁慈地寬恕這些人。至於林丹汗肯定罪無可赦,就算是不殺他,這個順化王的爵位也是肯定要廢除的,但那樣的話其他各部肯定散夥,如果天啓再一家隨隨便便給點賞賜那就更散的毫不猶豫。
然後林丹汗就完了。
他就剩下一支孤軍如何面對楊信和滿桂?
甚至察哈爾部內部,都一樣會背叛他,天啓就算廢掉林丹汗,也一樣會把順化王的牧區分割,就像當初錫爾呼納克杜棱的忠順公一樣,把原本整個劃給林丹汗的牧區,再直接給他部下的這些鄂托克分割,這些鄂托克的諾顏們只要倒戈一樣會得到封爵。
而他們對此絕對沒有任何不滿,這本來就是他們想要的,過去他們是順化王的屬下,順化王控制他們,以後他們都是直屬理藩院的爵臣,他們自己管自己不用再聽任何人的。
就像炒花這些人一樣。
然後這支大軍瞬間土崩瓦解,林丹汗的宏圖霸業同樣土崩瓦解。
但如果……
他哥哥催馬上前。
“我乃全草原的大汗,九斿白纛之主,何須臣服於你?”
林丹汗傲然喝道。
理藩院那幫一片鬨笑,各種嘲諷之聲立刻響起。。
“你們難道不是黃金家族之後,我們草原上的勇士,何須臣服於明人的皇帝?”
林丹汗喝道。
“陛下,臣等請爲陛下前驅,捉拿這個逆賊獻俘闕下,順誠王與內喀爾喀五部所有臣民,永遠臣服皇帝陛下,草原是皇帝陛下的草原,我們都是爲皇帝陛下放牧牛羊的奴僕!”
炒花的小兒子囊努克跪在地上喊道。
“外喀爾喀七部亦世代忠於陛下,順昌王及後代永爲陛下奴僕!臣請仿效唐朝例,尊陛下爲天可汗,草原臣民多不識官話,惟以可汗爲尊,語及陛下之時亦以汗爲稱呼,如今臣父等人皆得陛下賜號爲汗,臣民稱呼之時多有不解,若獨尊陛下爲天可汗,則臣民皆知陛下爲至尊,從此尊卑之分永定,草原之民皆知惟天可汗獨尊!”
碩壘的兒子本巴趴在地上說道。
這番話很顯然他準備很久了,否則以他才學了兩年儒學的水平,是很難這麼短時間組織起這些話的。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
草原上牧民對大明皇帝也是稱汗,他們的語言裡這個詞就是皇帝,但在大明的官方定義中,汗這個稱號是肯定低於皇帝的,原本歷史上圓嘟嘟與黃臺吉書信往來時候還對這個稱號問題進行過爭論。而現在因爲天啓賜給這些蒙古郡王一人一個汗號,搞得草原上一堆汗,而老百姓稱呼皇帝時候也是汗,這明顯是不行的,需要明確尊卑,讓老百姓能夠準確分別誰纔是真正的最高統治者。
這樣天可汗這個稱呼就完全可以拿來使用了。
不得不說碩壘作爲最後歸順的,對皇帝陛下也是急於表現忠心……
他是被嚇得。
在親自率領部下主力參與上次大戰後,他那顆原本還有些桀驁的小心靈受到沉重一擊,大明軍事之強讓他心驚膽戰,完全打不過啊,參戰之前他覺得可以展現一下草原勇士的風采,結果實戰卻被步兵打成狗,那槍刺如林的方陣和恍如噩夢般的齊射,讓所有參戰的外喀爾喀騎兵至今心有餘悸。
而且上次戰爭其實他損失最大,因此戰後得到的賞賜也格外多。
作爲蒙古各部裡面距離最遠,自然條件也最惡劣的,這些賞賜對他來說簡直就像太陽的光輝一樣,打不過,臣服卻有這樣的好處,那他還矯情個屁,他在獻媚這一點上,完全已經到了不顧臉面的地步……
話說獻媚而已。
只要能換來賞賜,讓那些零下三四十度嚴寒中的屬民有米吃,不至於一片片餓死就行了,打又打不過,不獻媚還能怎樣?
反正他那片地方八輩子也不用擔心會被皇帝陛下惦記……
他都呼倫貝爾大草原了,冬天都奔零下五十度了,誰會惦記他那種地方。
本巴這話說完,剩下那些恍然大悟。
“臣恭請陛下恩准,從此草原臣民以天可汗稱呼陛下!”
“天可汗,臣等誓死效忠天可汗!”
……
然後一片獻媚的。
“準!”
天啓威嚴地說道。
然後本巴等人立刻歡呼起來。
囊努克甚至激動地舞蹈起來,以此表達他在天可汗的陽光下快樂的生活。
他們這邊載歌載舞,向着皇帝陛下獻媚,那邊的林丹汗傻眼了,天可汗的誕生,讓他這個呼圖克圖汗怎麼辦?人家是天可汗,他就是個長壽汗,他再怎麼長壽也得被天壓着,人家直接天了他算個屁。
“你們,你們……”
他悲憤地怒吼着。
然後他弟弟突然衝向前方,緊接着趴在地上……
“罪臣有罪,懇請天可汗賜罰!”
粆圖誠惶誠恐地喊道。
他又不傻。
他哥哥已經完了,楊信都來了,他哥哥哪還有成功的希望?
當年楊信一個人都能把他哥哥活捉,更何況現在還有一支龐大軍隊,可以說打是沒有任何希望的,最多也就是能逃出關外。
可他哥哥已經傻到公然承認造反了,逃出去也得面對明軍和各部圍毆,炒花也罷,卜石兔也罷,包括碩壘,會摩拳擦掌地給明軍當前鋒。察罕浩特是別指望了,能帶着部落逃亡青海就是好的了,但他已經在京城過了三年做夢一樣的好日子,他可不想拋棄一切去流浪。他已經過不了那樣的日子了,他現在就想繼續在大明皇帝的光輝下衣食無憂的生活,他不想在風雪中飢一頓飽一頓的趕着牛羊輾轉逃亡。
然後看着路邊被風雪掩埋的一具具死屍。
直到他自己也變成這樣的死屍。
林丹汗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親弟弟,他甚至都沒明白這後者在做什麼。
下一刻幾個諾顏突然衝出陣型,在林丹汗懵逼的目光中,一個個誠惶誠恐地跪倒在粆圖後面,向着城牆上的天可汗磕頭請罪,然後他們各自的部下,也在陣型中下馬跪倒磕頭。而就在同時,林丹汗的陣型中更多臺吉和諾顏們衝出,加入到向天可汗叩拜的行列,林丹汗的龐大陣型,就這樣彷彿蔓延的垮塌般,一片片矮了下去,無數頭顱叩拜在地。
天啓微笑着看着這一幕,然後將目光轉向了林丹汗。
林丹汗依舊在茫然地看着那些跪倒的部下,這些背對着他跪倒,彷彿膜拜神靈一樣叩首在地的部下,甚至沒有人再回過頭看他一眼,而他弟弟則捧着那份聖旨膝行向前,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男人,正在從他弟弟手中接過這東西。他回過頭看着身後,身後是無數同樣叩拜在地的部下,只不過這些原本用敬畏目光看着他的部下,現在同樣沒有一個看着他。
他們在誠惶誠恐地向着另一個人膜拜。
“天可汗!”
“天可汗!”
……
這個稱呼彷彿帶着妖法般,在他耳邊不停地響着,然後他眼前的一切都彷彿在旋轉起來,然後越轉越快,逐漸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就在同時他胸口一陣難受,而且伴隨着劇烈的頭疼。真得疼到彷彿炸裂般,疼到他忍不住抱着腦袋發出慘叫,很快他喉嚨裡一股血腥傳來,下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張開口,然後他的眼前一片血紅色……
“這血噴的,真壯觀!”
鎮南王看着仰頭噴血的林丹汗,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可憐的林丹汗終於被這些背叛者氣到吐血了,他這種飲食不科學的人一般胃都不好……
氣到吐血其實是胃出血。
雖然生氣好像和胃沒什麼關係,但氣到吐血真是胃出血。
鎮南王一邊研究着醫學問題,一邊看着林丹汗吐着血從馬背上墜落,而此刻居然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人看着這位大汗,包括大汗的親弟弟,所有人都依舊跪伏在地上,叩拜着他們的天可汗。而且這種叩拜依舊在蔓延,甚至就連蘇布地那邊,那些臺吉,諾顏,塔布囊們也在紛紛拋棄他,選擇跑來向天可汗表現他們的忠心。
不得不說這個結果讓楊信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道這時候的蒙古各部就是一盤散沙,但一盤散沙到這種程度,還是讓他感覺有些誇張。
可憐的林丹汗,原本歷史上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還想在這種情況下一統草原,別說是他,就是他老祖宗復生,估計都沒本事做到啊,不過這樣也挺不錯的,說到底鎮南王對蒙古各部沒什麼特殊感情。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屬於遊牧民族的時代已經落幕,他們不會再有能力南下侵擾,未來他們就是一羣普通的牧民,在槍炮的時代裡能歌善舞下去。
他們已經在能歌善舞了。
鎮南王的目光轉向另一邊,本巴和囊努克等人,依然在用載歌載舞表現他們的心情,娛樂着城牆上的皇帝陛下。
就在這時候,滿桂率領着一隊騎兵狂奔而來。
他手中還提着一顆人頭。
“臣薊鎮總兵滿桂叩見陛下,叛臣蘇布地爲其部下斬殺,首級在此!”
他下馬向天啓行禮說道。
好吧,蘇布地被自己部下殺了,這也是必然的結果,林丹汗這邊都這樣了,他那邊當然要以他的人頭換取皇帝的寬恕。
“平身,卿辛虧了!”
天啓說道。
“陛下,據其部下所說,是順天巡撫劉詔爲他們打開的白馬關,而且劉詔還誘殺了試圖入關報信的敖目,另外宣府巡撫洪承疇亦知其南下。”
滿桂說道。
“都是一羣亂臣賊子!”
天啓恨恨地說道。
緊接着他將目光轉向了楊信……
“兄長,一切由兄長處置!”
他說道。
“臣遵旨!”
在滿桂對這個稱呼愕然的目光中,楊信趕緊行禮說道。
“至於此輩……”
天啓看着外面一片跪伏的身影。
這時候已經基本上沒有站着的了,數萬蒙古騎兵全都下馬,在他們的臺吉,諾顏,塔布囊們帶領下,跪倒在地叩拜他們的天可汗,而在他們前面,則是那些載歌載舞的。
“之前給順誠王等人的那份聖旨作廢,順化王保留,就由粆圖承襲,但各部都分開,如何分封由兄處置,蘇布地的爵位廢除,所部同樣分開劃分牧區,也由兄來主持,讓孫傳庭派兵接管察罕浩特,那裡能否墾荒耕種?”
天啓說道。
“回陛下,其地大致既遼國臨潢府城所在。”
楊信說道。
遼國臨潢府城和察罕浩特也就隔着百十里。
“那咱們也設立一個臨潢府,契丹人能在那裡建一座都城,咱們總不至於連契丹人都不如,沒有人口就想辦法遷移,此事交給兄!”
天啓說道。
“臣遵旨!”
鎮南王趕緊說道。
那裡絕對可以墾荒,種別的不好說,但玉米絕對沒問題。
話說大明也該把手真正伸進西拉木倫河了,之前孫傳庭其實已經在三江口修建了一座棱堡,作爲遼河航運的上游終點和蒙古各部貿易,雖然西遼河無法通航,但沿着西遼河向西一直到經棚,這條線可是原本歷史上內地商人的吸血線。從三江口開始沿着西遼河,西拉木倫河就是臨潢的那個潢水,建立一串小的屯墾點,就可以爲內地商人提供穩定的貿易市場。
然後剩下就不用管了。
那些奸商會讓草原人民知道什麼是貪婪與狡猾。
這些混蛋都能用假銀子欺騙善良的牧民啊!還放高利貸,自誇給牧民放貸就像挖不完的金礦!
(春節快樂,今年我們都不出門拜年,鄰村隔離了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