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楊賊都如此悖逆,怎麼萬歲爺還忘不了他?”
薛貞崩潰一樣說道。
真要是這樣以後還玩個屁啊!
他們其實要說起來,對於鹽法改革也不是沒有辦法,畢竟九千歲還是得用閹黨管,無論文官武官還是太監去管理這些產鹽區,最後都是要收好處的……
那就沒什麼了。
最多分這些人一份子而已。
只要把管理產鹽區的這些人都拉下水,最後還是會繼續走私,再讓皇帝那裡鹽稅增加些,這就基本上可以糊弄過去了。說到底皇帝也罷九千歲也罷,根本不可能知道一年大明到底要賣多少引鹽,官方每年額定纔不過兩百多萬引而已。但實際上民間的需求量恐怕十倍都不只,但真實數量因爲過去的走私氾濫,其實根本沒有具體數字可查。
所以只要讓皇帝那裡鹽稅增加個兩三成就行了。
私鹽繼續賣。
有足夠的私鹽空間。
但是……
讓楊信的人負責查私鹽那還怎麼玩?
河東鹽池是城牆圈起來的,一共周長一百多裡的禁垣,把整個解州鹽池圈起來,只要真心想禁絕私鹽,一千騎兵在城牆巡邏就行,但凡不走那些城門的都是私鹽。
走城門的就交稅。
查嚴密了可以說不會有一引私鹽走私出去。
收買楊家那些人?
誰都知道楊信手下是狂信徒,只要楊信嚴令一般不會受賄,而且這些人的家肯定在楊信那裡,人家日子過的好好的,也沒必要爲了點小錢,毀了自己的好日子。更何況九千歲還有人監督他們,文官們同樣盯着,這樣的人很難收買,所以接下來的鹽法一改革,那麼再想從河東流出私鹽來可就難了。
最多加價給吃鹽的。
可楊信的鹽法是任何人都可以過去販鹽啊!
過去是鹽引。
以後根本不需要用鹽引。
誰想販鹽就去鹽場,只要老老實實交稅就可以賣,結果就是大量小商人涌入,他們會拉低鹽價,最終這些大官商加價也沒法加。
他們就是寄生在舊制度上的,舊制度沒有了,當然好日子也就結束。
不是說他們不能賺錢了。
而是他們像過去那樣,利用這個制度賺金山銀山的日子沒了,他們必須得面對市場的競爭,去在市場上憑本事生存,而不是像過去一樣,依靠着政治上的特權,可以說躺着收錢,這樣的好日子沒有了,但是……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霍維華痛心疾首地慨然長嘆。
這時候絕大多數人都走了,就剩下了他,薛貞,馮銓三個。
這裡是馮家。
“如今事情明擺着,就是陛下沒法再從江浙弄到銀子。
而閩粵他又鞭長莫及。
而且閩粵包括江西湖廣,這些年自己辦團練,也不是軟柿子了,緊挨着楊逆,又怕逼得狠倒向楊逆,不敢再像過去一樣。去年湖廣藉着對付楊逆,已經停止給三王括田,陛下也裝聾作啞,之前還嚴令湖廣爲三王各括三萬頃,如今最多的桂王總共才括了六千頃,剩下二王不到五千,湖廣巡撫說再無可括。
陛下也忍了。
說到底陛下不敢再得罪這些已經開始學會拿起刀子的南方人,那就只能從咱們北方人身上撈銀子了。
什麼清丈!
什麼鹽法改革!
說到底就是不敢割南方的肉,反而看着咱們北方人好欺負了!
這不行啊!
這會叫的孩子有奶吃,咱們也得學着會叫才行啊!”
馮銓恨恨地說道。
過去他們團結在九千歲的閹黨旗幟下的確很快樂,但那是因爲楊信一次次不斷從南方搜刮財富,然後這些財富通過九千歲,又絕大多數落在閹黨手中。無論是正規的各項採購,還是乾脆直接貪墨,最後都是這些閹黨得到了,這就是爲什麼北方東林黨逐漸銷聲匿跡,因爲楊信在從南方人的口袋裡掏錢送到北方。
北方士紳的確不喜歡楊信,但他們又不是不喜歡楊信的手。
可現在呢?
這隻手沒了!
不再一次次從南方人的口袋裡拿錢給他們了!
相反缺錢了的天啓,開始盯上他們的口袋,在被南方團練嚇住後,天啓不敢惹南方士紳,開始覺得他們這些是軟柿子了……
事實上也的確是。
畢竟天啓手中有軍隊,這支軍隊的確打不過楊信,但收拾北方士紳還是很輕鬆,曹文詔的弟弟曹文耀就在外城駐紮,他侄子曹變蛟帶着三百百戰老兵與九千歲形影不離。天啓身邊還有一支三千人的少年侍衛團常駐皇城,他身邊從來不會少於三百,而九千歲掌握的警察系統,同樣隨時可以調動出一個旅的步兵。而滿桂的兩萬大軍駐紮薊鎮和山海關,盧象升率領京營主力駐紮徐州,關外還有孫傳庭的遼東軍團。
北方士紳完全被控制住。
這種情況下,天啓自然有足夠的自信對北方士紳下手。
養了這麼多年,就是豬也養肥了。
九千歲這些年撒出去的銀子,可絕大多數都落在北方士紳口袋,現在到了皇帝需要錢的時候,不向他們下手向誰下手?
“這個昏君!”
薛貞恨恨地說道。
馮銓和霍維華都沒說話。
氣氛很壓抑。
“信王倒是越發賢德。”
霍維華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但陛下有太子,更何況陛下春秋正盛,更何況楊信還在南邊。”
馮銓說道。
他當然明白霍維華的意思。
可第一天啓不好對付,皇帝身邊的親衛都是少年侍衛團的,這些半大小子根本不與外人接觸,日常就是在皇城的軍營,只有當值時候纔出軍營保護天啓。甚至這些人絕大多數連官話都不懂,他們只聽那些懂官話的隊長的,而隊長只聽九千歲的,任何針對天啓的特殊行動,全都首先得過他們這一關。
第二,天啓有兒子。
天啓就算死了,也是太子繼位張嫣掌權,但張嫣此前可是與楊信傳過緋聞的。
這個女人未必聽話。
第三,也是最重要一點,要是天啓被弄死,楊信如何反應。
這邊弄死天啓,那邊他大軍北上,那可就樂子大了,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盧象升肯定不會抵抗的,甚至孫傳庭也會支持楊信。這都是天啓的忠臣,他們都是天啓重用起來的,如果天啓死於政變的話,他們肯定要爲天啓報仇,那麼北方士紳同樣也就徹底完了。
要說努努力,的確能把天啓做了。
可後果沒法承受啊!
“若陛下是正常駕崩呢?”
霍維華說道。
“太子繼位!”
馮銓說道。
“但一個幾歲幼童,想病死似乎並不難吧?”
霍維華說道。
的確不難,天啓目前實際上已經生過四個兒子,但兩個夭折,一個就是病死,另一個沒滿月就死了,剩下太子在近乎誇張的保護下,倒是活到了如今三歲多,另一個至今還沒滿週歲,也就是九千歲獻的那個任貴妃所生的。
也是靠楊家醫院那套近乎誇張的保護。
皇宮小孩死亡率還是很高。
“但楊信又不傻!”
馮銓說道。
“那就看他想要什麼了。
他想要謀朝篡位,那麼咱們就把所有人拖下水,乾脆與他再戰一場,只要陛下正常駕崩,他想利用這件事北上,那就是謀反,盧象升和孫傳庭都不會允許。
誰都知道這種時候他進京之後肯定學趙匡胤。
盧象升反而會誓死阻擋。
咱們以忠義之名,號召天下羣起攻之,向江浙士紳許諾打敗楊信之後歸還他們的一切,總之只要陛下是正常駕崩,咱們擁立太子繼位,楊信就是天下公敵。咱們想辦法讓這一仗打起來,最後若能打贏,那就徹底解決這個禍根,打不贏就繼續打,把整個南方打爛也不怕。上次咱們不一定真就輸給他,不過是盧象升非要搞什麼君子之戰,若直接下令各方軍隊全部上陣與之決戰,甚至調川滇閩粵軍隊全部投入戰場。
那未必會輸。
盧象升打得簡直就像個笑話。
還限定戰場,這是學宋襄公?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總共死了那點人算什麼戰爭,死個幾百萬又如何?把江浙血洗一遍又如何?
打贏就行了。
咱們就跟楊信來一場真正的血戰。
他不是怕死人嗎?他不是想做聖人嗎?那時候看他怎樣,話說當年金之俊說得對,對這種逆黨就得石頭也要過三刀!咱們從西北,從蒙古繼續調人,告訴他們,到了江南銀子女人隨便拿,不行就接受建奴歸順,然後把他們也派上戰場。
士兵不願意和楊信打仗?
沒有好處可撈他們當然不願意了!
但我就不信準他們屠城了,他們還依舊不願意打仗!
他們恐怕得嗷嗷叫着上!
我就不信了,還有能面對屠城誘惑都無動於衷的士兵,別說是朝廷的新軍了,就是那些衛所兵,只要準他們屠城,我敢說一個個立馬神勇,說到底上次盧象升戰敗,不是因爲楊信多麼能打,而是自己太蠢,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打仗!
說到底盧象升誤國啊!”
霍維華一臉沉痛地說道。
(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