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中,特別是重臣,依舊還是以接受儒家教育成長的官員有一部分。
因而,當崇禎帝朱由檢召開廷議,將自己所憂慮之事告之於大明官員時,羣臣裡有很多竟驚愕地不知該如何說纔好。
以往的大明朝政,多由官員提出諫言,皇帝採納,危機也是由官員發現,而諫於帝王。
但現在是大明皇帝朱由檢先意識到了這個危機,提出來告之於下面的官員,而官員們自然也有些措手不及。
更何況,這些儒家教育出的官員素來較爲短視或無主動思考之習慣,他們能做的是遵循上意或聖人之意去維持現有統治,但要讓他們未雨綢繆,透過目前的現象預測將來的事,則有些難。
不是誰都是諸葛亮,未出山就知天下將三分。
張煌言等朝臣真的沒有想到大明會潛伏着這麼大的危機,在他們看來,帝國出現一些亂子是常有的事,物不平則鳴,人也如此,實乃正常現象。
但當朱由檢說後,張煌言等朝臣又恍然大悟,手足無措,拱手於御前:“臣等愚鈍,請陛下示下。”
朱由檢有些無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前的這些官員還都是以舊式儒家官僚居多,一個個只知道怎麼斂財和跟着自己的指揮做事,最多遵循良心做些正義的事,卻鮮有敢提出改變整個政治制度的人來。
朱由檢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怕自己,怕說錯了話被自己處死,還是真的被儒家教育的沒有主動開拓進取改變自己的思維習慣。
“朕不是下旨讓你們做什麼,你們都是內閣閣臣,掌管着大明的稅賦、官吏任免、財政撥款、工程建設等大權,朕要你們同朕一起好好想想如何讓這個危機不發生,讓這些已經出現的矛盾得以解決,如何找到一個平衡的方法,這個天下不只是朕的,也是你們的,是整個天下人的,如今我們來管理這個天下,就得想辦法管好。”
朱由檢說着又道:“先說北方與關外這塊,這些地方是我大明統治區域最大的地方,現在是以大量自耕農或者是承包朕皇莊土地的農民存在的,他們支撐了我大明大部分糧食來源和農稅收入,這部分農稅收入佔據了大明國稅的多少比例。”
“回稟陛下,這部分農稅收入不到帝國國稅的三成,蓋因大部分農業收入集中於皇莊和商團以及朝廷的低稅率使得這部分比例不高,隨着這部分地區工商業發展再加上底層官吏的盤剝,以微臣估計,三五年後會縮減到一成都不到。”
這時候,財政部尚書張度站了出來回道,他是比較年輕的官員,在大明京師大學堂錢法科進修過一年,得了瞿式耜與楊名深等的親傳,以研究“徐學”(徐光啓)著稱。
“隨着帝國統治時間加長以及官員怠政程度加深,這些地方的官吏肯定會越來越多,以往一衙兩百正役或許會變成一衙兩百正役一萬白役(臨時工),這些人肯定是要盤剝百姓的,也是可能會導致自耕農破產的最直接因素,包括朕皇莊的僱員們,設若直接免除這些百姓的農業稅以及朕的皇莊免除佃農的租子如何?”
朱由檢說着又道:“這樣地方官吏便無理由盤剝農民,而自耕農也得到了保護,他們的收入也會增加,消費能力也會增加,促進大明工商業發展,反而增加大明之稅收,從而不至於百年之後出現民變,另外土地兼併的速度也會放慢,自耕農賣田的可能性降低。”
“陛下所言如果實施的話,朝廷固然受損了些,但也的確是於民有利,可北方之士紳富人們也會因此獲利,他們會因此更熱衷於購買土地,使得農民離開了土地。”
內閣首輔張煌言此時回了一句。
“如果不免稅,也阻止不了鄉紳富人們對土地資源的兼併,強者愈強乃自然之理,這個是無法阻止的,但若朝廷犧牲這部分利益,至少可以減慢讓自耕農破產的過程,即便發生了變故,農民也不至於恨上朝廷,我大明朝廷並未收其一分利。”
朱由檢這麼一說,又道:“但如此的話,依舊會有大部分農民離開土地,這個我們可以看看江南的情況,江南商業發達,吸引了大量周圍農民進城成爲工人,甚至是農民主動離開的,且導致周邊村落荒蕪的很,可見只要我們繼續發展工商業,是可以消化掉這部分離開土地的農民的,所以我們朝廷依舊要重視發展工商業。”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已經令工商部與帝國經濟改革委員會籌劃在北方與關外繼續實施低稅率區,以此吸引商戶。”
張煌言這麼一說,朱由檢點了點頭,又道:
“第二個是江南地區的問題,朕去了趟南京,也看見了不少問題,首先是低下的官員們太過了!
肆意濫用自己的權力,作爲行政官員卻隨意加各項鈞令於商戶,甚至還隨意鎖拿商戶,以此盤剝中下層商戶,上層商戶也頗多怨言,說你們在江南又加徵了稅賦,甚至要求必須優先僱傭一等公民,使得他們商業成本增加,賺取的利潤減少,不得不轉移去關外乃至海外等地。”
“陛下,微臣承認,現在地方官員斂財過分了些,但他們如果不向商戶斂財,就得向市民斂財,市民乃一等公民,有朝廷法令保護自然不能太過,且沒有商戶好找理由,自然向商戶斂財。”
這時候,組織部尚書溫初時站出來說道。
“那也不能太過不能無節制不能沒有管束!中下層商戶乃大明商業之本,他們承擔了大部分稅賦以及大明公民的就業,盤剝得人家破了產,激起民變,最後遭殃的還不是你們!”
朱由檢大聲呵斥了一句,旋即又冷靜地坐了下來:“好了,今天重點不是說這些官吏多可惡的事,重點是如何保護這些商民,不能讓底下的官吏的盤剝得太過,得給他們帶個緊箍咒。”
“我們就拿應天府發生的那件應天府尹強制要求立牌之事來說,商戶在開商鋪作坊工廠公司之初就已經向當地工商房報備領了執照,何來又有一立牌費一說,這個令是誰下的,是你們內閣下的,還是他應天府尹自己心血來潮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