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蹄（下 ）
李如鬆站在山坡上，手裡的寶刀早已砍成了鋸子，卻依舊呼喝酣戰，半步不退。
在他身側，李如柏、祖承訓兩人各自帶着三百名弟兄，排成兩座雁陣，沿着同樣的高度向山坡兩側延伸。每一名弟兄都是徒步而戰，手裡的鋼刀上下翻飛。將最新涌上來的倭寇，一排接一排砍翻在地。
每一排倭寇倒下，都有大量的鮮血濺落。半邊山坡，早就被人血染成了紅色。新鮮的血漿和陳舊的血漿混在一起，汩汩成溪。
然而，倭寇卻一排接着一排，永遠都殺不完。更遠處的山坡下，還有數不清的倭寇正在整隊備戰。立花氏、小早川氏、黑田氏、毛利氏，以及大大小小讓人一時根本辨認不過來的認旗，在早春的寒風中飄飄蕩蕩，就像一面面招魂幡，在呼喚惡鬼來分享血食！
“嗖嗖嗖嗖…” 黑壓壓的箭矢，忽然從半空中落下，將正在交戰的雙方將士，不分敵我放翻了數十個。明軍的陣型上立刻出現了缺口，一名倭將帶着七八個武士踩着同伴的屍體，咆哮而入。只要能將這個缺口保持住半盞茶時間，跟上來的其他倭寇，就有機會將明軍的雁陣徹底撕碎。而無法結陣的明軍，則只能各自爲戰，直到被一擁而上的倭寇剁成肉泥！
“碰，砰，砰——” 撞擊聲響若悶雷，還沒等站穩腳跟的倭將齊村廣雄，被三組抱着樹幹順着山坡從更高處衝下來的大明勇士，直接撞出了軍陣。他和他麾下的武士們，腳步踉蹌，一個接一個摔相繼成了滾地葫蘆。而躲在明軍雁形陣背後參將李寧，也立刻帶領麾下弟兄，用石塊對倭寇還以顏色。
剎那間，兩百餘顆香瓜大小的石頭騰空而起，掠過明軍隊伍，將剛剛看到一絲獲勝希望的倭寇，砸得頭破血流。
“變陣，反擊！” 趁着自己對面的倭將躲閃石塊的機會，李如鬆猛地舉起的寶刀，放聲高呼，“將倭寇頂下去！”
“提督有令，變陣，反擊，將倭寇頂下去！”
“提督有令，變陣，反擊，殺倭寇！”
“提督有令，變陣，反擊…”
隊伍中的親兵扯開嗓子，高聲重複，將李如鬆的將令，迅速傳入雁形陣中每一名弟兄的耳朵。隨着新一輪石塊落下，雁形陣從兩翼朝中央迅速收攏，在移動中化作一個巨大的三角。以李如鬆、李如柏和祖承訓三人爲鋒，沿着山坡果斷下切！
剛剛捱了兩頓石頭的倭寇，根本來不及做出正確反應，彈指間，就被李如鬆等人切成了兩段。而三角形的軍陣卻沒有停止移動，藉着山勢繼續下推，將面對自己的倭寇們，推倒，砍翻，踏成一團團肉泥。
倭將齊村廣雄頂着血淋淋的腦袋，從地上爬起，還沒等看清楚周圍情況，就被三八戚刀同時砍中，慘叫着去見了天照大神。其餘武士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個接一個，變成了明軍的刀下亡魂。
帶隊的倭寇將領宮部勝後氣急敗壞，尖叫着舉刀反撲。才衝出兩三步，就被李如鬆一刀鋸斷了脖頸。他身邊的親信武士也被祖承訓和李如柏聯手殺散，抱頭鼠竄而去。其餘倭寇抵擋不住，要麼被直接砍死，要麼轉身後退，新一輪攻勢轉眼間土崩瓦解。
“退後，退回原位！後軍，舉盾備戰！” 李如松果斷停知追殺，帶着弟兄們後退。三角形軍陣轉眼又變成了倒雁尾，在倭寇主將做出正確反應之前，重新返回原來堅守的陣地。奉命掌管後軍的寬甸副總兵孫守廉帶着三百多名弟兄，高舉用樹枝編成的盾牌穿插前進，在陣地的最外圍，迅速搭起了一道灰綠色的盾牆。
“嗖嗖嗖…” 又是數百支羽箭從半空中紮下，將正在逃向山腳的倭寇，全部覆蓋。緊跟着，更多的羽箭射向明軍，卻被灰綠色的盾牆所阻擋，徒勞無功。
賊頭小早川秀包大怒，親自帶領兩支隊伍，重新發起進攻。第一隊倭寇衝至距離明軍四十步遠的位置，忽然停住雙腳，原地下蹲。第二隊倭寇，則迅速端平鳥銃，對準明軍的大陣扣動了扳機。“砰砰砰砰砰…”
鉛彈呼嘯，砸得盾牌表面綠霧翻滾。臨時砍伐下來的樹枝又溼又韌，鉛彈根本無法將其射穿。就在倭寇氣急敗壞地重新裝填彈丸之時，大明參將李寧帶領麾下的弟兄再度發威，將香瓜大小的石塊，居高臨下擲向敵軍。將缺乏盔甲保護的鐵炮足輕們，砸得東倒西歪。
“張世爵，給我瞄準那面招魂幡下，用投矛招呼！” 李如鬆累得雙腿直打哆嗦，嘴裡說出來的命令，卻像平時一樣冷靜。
“遵命！” 一直躲在後軍隊伍中等待機會的張世爵答應一聲，帶領十名精挑細選的親兵同時起身，將數支七尺長的投矛奮力擲過大夥頭頂。
“主上小心！” 小早川秀包身邊的家臣木村三郎和青木一吉兩人頭皮發乍，大叫着撲向，用身體將自家主公牢牢護住，同時高高舉起兩面皮盾。
“噗——” 皮盾如同紙糊的一般，被投矛穿透。四把精鋼打造的矛鋒餘勢未衰，繼續快速下落，將木村三郎和青木一吉兩人，直接釘成了肉串兒！
另外七把投矛，也在小早川秀包身側和身後落下，將家臣明石秀智連同其餘三名高級武士，同時釘翻於地。倭寇的隊伍，頓時一片大亂。而明軍那邊，則有更多的石頭和投矛，伴着隆隆的戰鼓聲，快速升空。
還沒等將鳥銃重新裝填完畢的鐵炮足輕們，在石塊和投矛的打擊下，陣型迅速崩潰。半蹲在地準備爲鐵炮足輕提供保護並同時負責迷惑明軍的長矛足輕和刀盾足輕們，也扛不住石塊和投矛的打擊，慘叫着連連後退。統領這兩支倭寇的小早川秀包，又驚又氣，從木村三郎和青木一吉兩人的屍體旁爬起來，跳着腳揮刀：“八嘎，廢物，給我站住，石塊根本砸不死人，明軍的投矛數量也非常有限…”
還沒等他身邊的親信將他的話進行重複，家臣筑紫廣門已經帶領兩名武士果斷衝上前，抱住他的肥腰，快步後退，“主上快走，明軍又要反擊了！李如鬆，李如鬆又親自殺下來了！”
“啊——” 小早川秀包激靈靈打了哆嗦，掙扎着擡頭仰望。只見青灰色的盾牆如同兩扇大門般，迅速從正中央分開，一面鮮紅色戰旗，奪門而出。
戰旗下，大明御倭提督李如鬆手持鋸刀，快步朝自己衝了過來，在其身體兩側，數百名大明勇士快步緊跟，鋼刀如雪，殺氣直衝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