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爲什麼!”
不甘的聲音迴盪在玉熙宮裡。商洛想起,當初法厄同也這麼絕望地掙扎過。
【咕嚕咕嚕。他們還真是像.咕嚕咕嚕。】阿波羅尼婭探頭嘀咕了一句,又潛下去了。
道祖等了一會,等着赫利俄斯報價。然而赫利俄斯已經吐血倒地,眼看着就報不出價了。
“嗡。”內室裡傳來一聲磬響,一直等在旁邊的朱先烯應聲冒頭:
“皇祖有何吩咐。”
【開爐,生火。】
“得令。”朱先烯擼起袖子。他等了好半天了,他也不認識這幾位,也不好說話。現在總算到了他的專業領域。
走到丹爐前面,他在爐膛口敲了三下,爐膛大開,丹爐裡冒出紅色的火光。朱先烯先拿着火鉗,不慌不忙地從裡面先夾出來幾個坩堝,還有幾個小人偶,先擱在旁邊擱着。
【那麼,商洛。】道祖叫了一聲。
“是,請講。”
【他不行了,後面的事朕來安排。一碼歸一碼,築基丹歸築基丹,築基丹之外他用本命金丹來交換她女兒的命,兩個都收下如何?】
“啊這.我本來就沒想要命。我要她的命有何用。”
【嗯,那就萬事大吉。】
不知道爲什麼,商洛突然想說一句.這是個靠譜的老頭兒。靠譜的大人見過不少,但這位是加倍靠譜。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能收場。
地上那一攤金色的神血看的他都頭皮發麻。如果不是道祖在這,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了——當然如果不管不顧的話,他拿了就走人就是。但在座的各位都是文明人,是體面人,不是獵手和獵物的關係。接下來還是要過日子的,做事也得善始善終才能全功。
他看見道祖吩咐朱先烯操作丹爐,把日神之矛和還在流血的神機一起丟了進去。不到十分鐘,他隱約聽見“叮”了一聲,爐子開了。
朱先烯用火鉗把日神之矛夾了出來,操作簡單又快捷。
天地爲爐兮,造化爲工;陰陽爲炭兮,萬物爲銅。
仔細想來,這其實是很可怕的事情。雖然“真正的赫利俄斯”因爲展現了有限的情感而變弱了,但他的位格依然是神,是羅馬人的神明。由他嘔心瀝血所吐出的神機之心,竟然能丟進爐子裡煉化。不需要儀式,不需要什麼咒語。那個爐子內部似乎有天地造化之力似的,只要丟進去就能煉化。
從朱先烯手上接回日神之矛時,還是溫的。
商洛掂了掂,一切沒變,但一切似乎都變了——日神之矛有了踏踏實實的手感,不輕也不重。這杆神器似乎不再抗拒他,甚至在他的手上躍躍欲試地跳動。
“這已經煉化了?”
【嗯。他把金丹送給了你,無論你吃不吃,那都是你的東西。朕先用金丹和神兵幫你煉了本命法寶,後面另有需要可以再分拆。】
“啊,謝謝道祖。”
【另外,本來至少要煉化九九八十一天,但這裡還有兩條人命,朕幫你用乾坤挪移之術,幫你把時間省了。現在就能用。】
“這個,怎麼用?”
【解鈴還須繫鈴人。用這個矛,去戳那個石像。你做好準備,會很亮——剩下的交給天子來料理就好,你不用擔心。君臣佐使四味藥都齊了,築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君臣佐使?”
【看來你自己還沒發現。臣就是剛纔那枚本命金丹,佐是你手上的神刀,至於使自然是慧明使。慧明使?】
【啊在!】點到名字了,阿波羅尼婭立馬出來冒泡,【啊,抱歉,剛纔走神了。】
【在朕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嗯嗯嗯,比我家裡好多了。我哪裡都不想去了。】阿波羅尼婭就像看到葫蘆娃見到爺爺一樣乖巧。
【習慣就好。功課上要抓緊——所以,慧明使就是這一位。她在我這也有個實授的銜。將來天庭開闢,她也有一分天地。】
“啊,原來是這樣。那君呢?”
【自然是你自己。商不患沒和你說?】
提到了商不患,也就是一手把自己帶大的“老商”,商洛確實好好回想了一下。
“沒有,他沒說過。”
【人倫之事,朕就不必多言了。你是天地生養的七竅玲瓏心,本就不需藉助他人的‘本命金丹’。日光使的本命金丹畢竟是他的本命,你若是用了,你們二人的性命就綁在了一起。雖然能幫你突飛猛進,但長此以往終究沒有好處。而你自己練就的築基丹,纔是真正的‘君’。雖然臣、佐、使都很重要,但唯獨‘君’這一味藥沒人能幫到你,打鐵還需自身硬。至於你這顆七竅玲瓏心是怎麼來的,與眼下的事無關。有機會你自己去問商不患。】
“原來是這樣。多謝道祖。”確實,赫利俄斯的那棵“金丹”看起來就威力無窮,比阿波羅尼婭厲害多了。而且商洛真的有吃下去那顆“金丹”的慾望。
但看到阿波羅尼婭嘛,就是完全沒有食慾,感覺吃了也沒什麼好處,還會鬧肚子。畢竟這傢伙挺麻煩的,沒吃就已經很鬧騰了,吃下去那還得了,怕不是要在肚子裡開音樂會。
不過道祖所言的纔是從長遠考慮。修道是自己道,而不是吃別人的尾氣。爲長遠打算,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先築就自己的道基再說。
【你的那顆金丹雖然現在沒有大用處,但那只是因爲沒有成熟,時機未到。等築基之後,你就慢慢涵養那顆金丹吧,它會是不可多得的仙緣。成就天人終究只是個開始,成仙才算是‘了道’。當然,你這個開頭很好,是一次君臣佐使俱全,而且均爲仙品的靈基。徐福爲始皇帝煉製的金丹也不過如此了嗯,後面的事,放輕鬆。】
朱先烯補充了一句:“畢竟是否能夠突破,是突破之前就決定好的。那麼,商洛,你什麼時候開始?我先找個地方躲着。這個確實要躲着了,搞不好會炸一下,反正你注意閉眼。”
“現在?”
“那就現在。稍等一下,我去找掩體。倒數了啊!5、4、3、2、1!”
天亮了.
不對,天黑了。
商洛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之前的事情都記得不太清了。頭頂有亮堂的燈光,四周是粘稠的液體,似乎還有一股.蘿蔔味。
自己在水裡?驚慌了一秒,然而卻並未有任何窒息的感覺。充沛的靈液把他浸泡在內,讓他沒有一點不適感。
“嗯?有動靜?”外頭傳來了朱先烯的聲音,“商洛,醒了嗎?”
“咕嚕咕嚕咕嚕。”
“那就是醒了。等下啊,我幫你拿衣服。”
“嗯嗯嗯。”在水下沒辦法說話,他只能點頭應聲,他扶着缸打算站起來,然而伸手卻摸到了.另一隻手。
不對,是腿。
“嗚嗚嗚嗚!”他嚇得從缸裡猛得站起來,朱先烯正拿着衣服站在旁邊。
伸手把商洛扶出來,把他安置到小板凳上,朱先烯先給他披上衣服。不是原來那套校服,而是睡衣。
“那個.你的校服炸掉了,我讓人連夜幫你去準備新的。那麼先說一個好消息,和另一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我想聽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大功告成!怪不得是仙品築基丹,君臣佐使都是仙級,簡直和保送一樣,簡直就是打麻藥的手術。手術.哦不,築基很成功。你看看鏡子就知道了。”
朱先烯遞上來鏡子讓商洛自己看——
頭髮。商洛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頭髮。
他的頭髮變成了白色。但不是年老的銀白色,也不是枯黃的白色。而是幾乎透明的冷白色,泛着溫和的光暈,甚至還有隱隱紫色的光澤。
“頭髮!”
“天人的華髮。如果仔細看,還有丹紅色的瞳孔。這是天人的象徵,見到這個髮色和瞳色就說明築基成功了。生老病死與你再無關係,你所要牽掛的就只有天人五衰。嗯,還真是讓人羨慕呢,我也得抓緊了。”
“別的天人,也是這樣嗎?”
“不是嗎?額啊!”朱先烯想起來了,“你是不是見過傅遠山前輩?”
“對啊,他的頭髮是黑色的。”
“他爲了蹭飯所以染髮了。眼瞳是普通的黑色,是因爲他戴了隱形眼鏡。”
“原來如此.”商洛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髮質出奇得好,怎麼拽都不會往下掉,柔順得就像剛纔摸到的皮膚.
“對了!剛纔缸裡的是誰!怎麼還有一個?”
“啊,那個是法厄同。”
“這算是好事嗎?”
“不算,她是附帶的。”
“明尊,已經對她施以了終極的懲戒,她現在不再是半神。她過往的一切努力都被清空,現在她已經是一介凡人了。”
一旁傳來了赫利俄斯的聲音。他還沒走,氣色比之前好多了,但胸前的依然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只是洞口現在貼了張符紙,符紙上畫着用人手完全畫不出來的密密麻麻的花紋,似乎是道祖給他的。
“啊,赫利俄斯.先生?我這麼稱呼沒問題吧。您有事嗎?”
“好事。”赫利俄斯回答,“日神之矛,現在歸你所有了。這是好事,因爲這能幫你解決目前最大的隱患。法厄同有向你演示過日神之矛的使用方法嗎?”
商洛點了點頭:“似乎是訂立契約?”
“那麼,你應該也見過羅馬人使用燈塔系統覆寫摺紙儀式的場景。是的,那就是日神之矛的作用。它可以用來創造儀式、規則和兩者的標準。對摺枝你來說,無定的金枝是個重大的威脅。但是日神之矛現在在你手上,你可以修改那套規則。怎麼改隨你,比如你可以插一把劍回去,改成‘拔劍者才能和你單挑’,然後用你不可戰勝的劍術擊敗他。另外,這是我的名片。”
“名名片”
“加個飛信吧,放在阿波羅尼婭旁邊。我偶爾也想問問她的近況。”
【不要!放進另一個名片夾!】
“好吧,另一個名片夾。”赫利俄斯搖了搖頭,“那就這樣吧。阿波羅尼婭,再見了。不出來打個招呼嗎?”
【略略略~】
“嘖,和誰學的.那就下次再見吧。”跛行的老獅子朝門外走去,他的胸口破了個洞,杖也都捏在商洛的手裡。孤單的背影逐漸遠去,只爲了泡在缸裡的法厄同。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誒對了,法厄同怎麼辦?”
“你先穿上褲子謝謝。我妹一會要回來,你不會打算這樣上桌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