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失業是不可能失業的,遼州的官場之所以出現這種局面也不過是個特例。
實際上,別看着遼州官員們現在多麼大義凜然多麼大公無私,真要是讓錦衣衛去慢慢查,十個有九個的屁股底下都不乾淨,全部剝皮有冤枉的,隔一個殺一個都有漏風的。
這些人精之所以現在玩了命的把賑災的事情做好,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爲楊少峰楊大欽差還在遼州,手裡拿着王命旗牌和尚方劍,沒事兒就在大家的脖子上比劃兩下:認識這是啥玩意不?要麼好好幹活,要麼就剝皮實草!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希望把自己給洗白。
老百姓多傻啊,別管這些官老爺們以前多貪多壞,哪怕是頭頂流膿腳底生瘡生兒子沒那啥的貨色,這次都撈到了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名聲!
記好不記惡的老百姓只知道這些官老爺們跟遼州衛的將士們一樣,在最危險的時候跳進了堤口,用身體堵住了洪水,這就是救命的大恩人!
以前貪些銀子,霸佔個民女,變着法子強買民田之類的破事兒都被老百姓們給忘了!
而對於這些官員們來說,以前撈的已經夠多,如果這一次通過洪水救災的事情再成功洗白,就算是天子想要殺自己,都得考慮考慮老百姓會不會同意,多合算!
嗯,大明律規定的,如果官員被冤枉了,當地百姓可以選出德高望重的鄉老進京申訴。
深知人心有多麼操蛋的楊少峰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救災是什麼?
救災就是一場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牲口使的無硝煙戰爭,是跟老天爺搶時間搶命的一場逆天之戰。
楊少峰打量着眼前熱火朝天的工地,一袋袋剛剛生產出來不久的水泥被和成泥漿,然後一車車的推到河堤上,然後再用竹子和鐵條磚塊之類的東西定形。。
旁邊一直沉默着的朱瞻基忽然指了指忙碌的人羣,開口道:“等這次大堤完工,再加上你要修的那幾條路規劃好,咱們就該回順天府了吧?”
楊少峰搖了搖頭道:“誰知道呢,這事兒現在不是咱們兄弟說了算的,得看陛下他老人家是個什麼意思。”
扭頭望了一眼因爲遍撒石灰而顯得白茫茫的田地,楊少峰又輕笑一聲道:“再說了,這裡的善後,只能算是剛剛開始。”
朱瞻基點了點頭,卻是有些欣慰的道:“說起來,這次的賑災之行,確實是讓我大開眼界。
官員們盡職盡責,鄉紳們也沒趁機霸佔百姓田地,你這個鹹魚一般的欽差也顯出熱血男兒的一面,好,很好。”
楊少峰嗤的一聲笑道:“要是沒有我拿着尚方劍頂在河堤上,那些老兵油子和那些官老爺早他孃的跑光了。
那些鄉紳們也是一個鳥樣兒,要不是有本欽差和你這個皇太孫殿下在這裡,再加上朝廷又開了濟農倉和預備倉,這一千個百姓裡面就得有八百個會失去自己的田地。”
朱瞻基撇了撇嘴,沒理會楊少峰的挖苦,轉而指了指遠處帶着青壯們忙碌的伊逍和白庚:“說起來,你這兩個門生倒是不錯,回頭讓他們去我那兒唄?”
楊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做夢!”
北宮鋆瞧了瞧臉色難看的朱瞻基,又瞧了瞧楊少峰,忍不住開口勸道:“狀元公這是何苦呢?您這兩位門生進了太孫府,以後前程可期啊。”
楊少峰冷哼一聲道:“兩個門生!本欽差一共就這麼兩個門生!他朱二九倒是不客氣,一開口就把他倆給劃拉走了,本欽差上哪兒再找這麼兩個門生去?”
朱瞻基陰沉着臉道:“你別不識好歹,他們拜在你的門下不就是爲了讀書科舉?進了我太孫府怎麼就虧了他們了?”
楊少峰冷笑道:“不虧待他們,但是我虧了!我還指望這兩個傢伙能起個表率作用,以後培養出更多的伊逍和白庚呢!”
朱瞻基嘿了一聲道:“你可要點兒臉吧,難道你還指望更多的讀書人拜在你門下?瞧瞧你折磨他倆的惡名,再瞧瞧到現在都沒人上門,你還不死心?”
楊少峰道:“總會有不怕死的,實在不行就把他們兩個扔在我家那玉山書院教書去,楊家莊子的那些娃肯定能再出幾個像樣兒的。”
朱瞻基狐疑的打量了楊少峰一眼:“不是,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你一個鹹魚會有那麼崇高的理想?”
說完之後,朱瞻基也不待楊少峰說什麼憑空污人清白之類的屁話,而是直接又將話題轉向了其他的問題:“那個,上次你說永不加賦的事兒,估計快有消息了吧。”
楊少峰搖了搖頭道:“這是陛下和朝堂諸公們要考慮的事情,咱們研究這些玩意幹什麼?是紅燒肉不好吃了?還是這賑災的事情不忙了?”
朱瞻基氣道:“又是這副鹹魚模樣!永不加賦啊,等正式的詔書到了遼州,你猜遼州百姓們會怎麼樣?”
楊少峰道:“關我屁事?永不加賦又不是永不加稅,想想我楊家莊子每年要繳納的賦稅,我這心裡就疼得慌!”
……
就在楊少峰站在河堤上,帶着遼州衛的將士們玩命的時候,朱瞻基此前讓吳明送出去的奏疏也到了朱老四的手裡。
然後朱老四發現自己和父皇朱重八簡直虧大了!
虧在什麼地方了?
吃虧就吃虧在,對百姓是真好,可是說不出來,換言之,就是吃在了不知道這種又當了姐兒又立牌坊的手段。
永不加賦。
跟朱瞻基還要琢磨半天,甚至於還需要楊少峰慢慢解釋不同,朱老四在看到永不加賦這四個字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加稅。
按照四大天王和戶部尚書夏老摳他們對於永樂十三年秋稅的計算,還有對永樂十四年春稅的預估來判斷,商稅以後的比重會越來越大,而民賦的佔比會越來越小。
如果皇帝再抽抽瘋,免除了實物稅,也就是連糧食都不要了,那麼民賦佔據的比重將無限趨近於零。
朱老四當然不可能抽瘋到那個地步,而且就算是朱老四抽瘋了,夏老摳也不可能同意這種荒唐的旨意。
減免民賦是一回事兒,收不收糧食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當今天子好砸人場子,糧食這玩意什麼時候都不嫌多——誰知道他老人傢什麼時候又會去砸了阿魯臺家。
跟四大天五和夏老摳通過氣之後,朱老四就真的在某一天的大朝會上頒發了永不加賦詔,順便將遼州、順天府、河南、山東這些受雨災的地方民賦全給免了。
這道莫名其妙的永不加賦詔無疑戳中了文官們某個不可言說的點——從古至今就沒有哪個皇帝喊出永不加賦這四個字,而致君王於堯舜又是每一個讀書人的畢生夢想。
這代表了什麼?
這代表了咱們這些讀書們輔弼君王有功,以後是要青史留名的!
換句最直接的話說,別管他老朱家的江山怎麼樣,咱們這一批的臣子可是要被大吹特吹的,誰都得念着咱們的好兒!
然而在朝堂大佬們集體高潮之外,地方官員們卻是恨得牙癢癢。
朱老四不僅明發永不加賦的詔書,而且還特意派人大聲去宣讀,保證讓每個鄉間地頭的百姓們都知道這個消息——這不是坑官麼!
而遼州的百姓們自然也陷入了狂歡之中。
這皇帝不孬,長生牌位沒白立!
相對於百姓們的欣喜若狂,楊少峰卻是一臉懵逼的拿着邸報,望着坐在自己面對的朱瞻基:“還真就永不加賦了?”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你不是說可以加稅麼?只要不加民賦,老百姓誰會管那些商戶們加不加稅啊。”
楊少峰點了點頭,然後一臉肉疼的望着朱瞻基:“那我家的水泥和石灰廠子怎麼算?哎喲,我這個心啊!又開始疼了!”
琢磨了一番,楊少峰又接着道:“對了,我還可以逃稅啊,把賬務做的高明一些,實在不行就賴着不交,官府能把我怎麼樣?”
剛剛還想着嘲笑楊少峰的朱瞻基頓時回過味兒來了:“你又想說什麼?你是說那些商戶們會想辦法逃稅?”
楊少峰點了點頭:“原來我一年賺十萬兩銀子,交個一兩二兩銀子的稅就頂了天,現在你要讓我交三十三兩銀子的稅,你這不是要我的命麼?”
林羽一聽楊少峰這邊說法,頓時就接了一句:“就是,醉仙樓一年才賺幾個錢,現在居然要交這麼多的稅,還讓不讓人活了!”
朱瞻基哦了一聲,盯着林羽道:“醉仙樓在永樂十二年的收入是十萬兩,根據本公子得到的情報來看,本錢應該在一萬兩左右,也就是說,醉仙樓一年的淨收入就是九萬兩?”
一聽到朱瞻基這般說法,林羽忍不住可憐巴巴的望着楊少峰:“姐夫?”
楊少峰嗯了一聲,轉而對朱瞻基道:“你懂什麼?醉仙樓要開分店,不需要本錢麼?你也太欺負人了!”
朱瞻基氣極反笑:“行,你說的有道理,你說的都對!但是這稅你得交!要不然你就等着被陛下掛在城門樓子上風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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