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確實被走絕了。
思行法幾年的苦心經營全部毀於一旦,算計埋伏大明的皇太孫還險些成功,這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一個死結。
大明絕不可能允許思任法再活下去,包括自己這個名義上的麓川平緬宣慰使,甚至九族都會被思任法的智障行爲給牽連。
唯一的活路,大概就只剩下一條了。
“如果大明的皇太孫沒有見過你的模樣,那就把我捆起來,把所有的事情也全都推到我身上,然後去找大明皇太孫認錯求饒。”
思行法一邊皺着眉頭一邊轉着圈子:“順便再獻上緬甸的魚鱗黃冊,請求向大明內附,改宣慰使司爲布政使司,或許還有一條活路。
我會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擔下來,另外告訴刀門賴,讓他跟我一起把所有的罪責全部都擔下來,否則就是大家一起死絕的場面。”
思任法臉色蒼白,答道:“他們肯定看到我了,我還派人去陣前喊話讓他們投降……”
“爲什麼你會這麼蠢?”
思行法死死的盯着思任法瞧了半晌,終於才呼出了一口濁氣,嘆道:“收拾細軟,離開麓川,繞開緬南之後去暹羅,從此隱姓埋名,等過個幾十年再想辦法回來。”
思任法依舊有些不太願意:“我們熟知地形,難道不能躲進山裡跟明軍纏鬥?往年不就是這麼幹的嗎?”
思行法猛的抽了思任法一巴掌,喝罵道:“往年是往年!往年最多也就是殺個明軍的將領,大明自然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現在你伏擊的是大明的皇太孫,你覺得還能跟以前一樣?告訴你,不可能!麓川,快要血流成河了……”
……
當朱瞻基和楊少峰帶着兩萬馬仔濃煙滾滾的殺向麓川時,卻意外的發現又一次被十萬蠻子擋在了路上。
楊少峰和朱瞻基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緊張,反而有點兒想笑。
三十萬都幹過了,還會怕區區十萬?
緩緩的抽出馬刀,楊少峰獰笑着對朱瞻基道:“今天比比誰殺的多?一百貫的彩頭,如何?”
朱瞻基剛想答話,卻見對面攔路的軍陣向着兩旁裂開,一頭大象緩緩的從對面軍陣之中甩着長鼻子走了出來出,大象的身後跟着數十個土人,直到離着朱瞻基和楊少峰等人還有一箭之地的時候才停下。
接下來的畫面讓朱瞻基和楊少峰更加的懵逼。
大象倒是頭正常的大象,同樣是長長的鼻子和蒲扇一般的耳朵外加白玉一般的象牙,看上去跟其他的大象並沒有什麼區別。
倒是大象身上的象轎和之前緬甸叛軍的象轎不同。
緬甸叛軍身上的象轎與其說是轎,倒不是說是幾個小號的座位外加一個大號的竹筐,裡面能容納一個象奴和一個長矛兵,剩下的就裝不了什麼東西了。
而眼前這頭大象身上的象轎,卻能稱得上是真正的轎子,不僅寬敞,裡面佈置的也頗爲豪氣。
如果僅僅是這些,朱瞻基和楊少峰兩個人也不至於懵逼。
真正讓兩人感到懵逼的,是象轎上除了象奴之外便空無一人。
倒是跟在大象後面的那幾十個土人裡面,無論是爲首之人還是其餘的那些土人,個個都是黑瘦黑瘦的五短身材,還都穿着一身並不怎麼合體的大明官服,身上掛着一些看上去應該是象牙、銀子和瑪瑙之類的飾品,其中一個土人手中還捧着一個大大的托盤,托盤上也不知道放置着什麼東西。
楊少峰的心裡忽然閃過沐猴而冠這個成語之後,便低聲對朱瞻基道:“這什麼情況?這是來給你送象轎的?”
朱瞻基也是滿臉的懵逼之色:“你問我?我問誰?說不定是個小土司頭人?”
兩人正說話間,那些土人離着也越來越近,朱瞻基卻忽然鬆了一口氣。
爲首之人那彆扭至極的官步一看就是禮部教出來的,從三品的官服說明此人應該是個宣慰使,肯定不是麓川的思行法,想來應該是木邦的罕賓法或者是孟養宣慰司的刀得孟,剩下的那幾十個土人應該就是當地的土官了。
就在朱瞻基心中暗自琢磨的時候,爲首之人已經帶着一衆土人來到了陣前,雙膝跪地之後拜道:“臣,大明木邦宣慰使司宣慰使罕賓法,恭問大明皇帝爺爺陛下聖安!”
朱瞻基隨手將馬刀插回刀鞘,雙腿輕輕一磕馬腹,向前行了幾步之後高聲道:“大明皇帝聖躬安!愛卿免禮!”
罕賓法站起身來,接着又一次跪了下去,依舊高聲叫道:“臣,木邦宣慰使罕賓法,拜見大明皇太孫殿下!”
朱瞻基也高聲應道:“本宮安,罕賓法宣慰使免禮。”
罕賓法又一次站起身來,向着朱瞻基揖了一禮,拜道:“臣等聽聞麓川思任法作亂,便盡起木邦十萬精兵,星夜前來救駕。
幸得天神保佑,皇太孫殿下無恙,臣不勝欣喜,特來獻象轎一乘,並木邦魚鱗圖冊並賦役黃冊,望太孫殿下笑納!”
說完之後,罕賓法便側了側身子,從身後捧着托盤的土人手中接過托盤,向前走了幾步之後來到朱瞻基的馬前,又一次跪在了地上。
罕賓法的這一套王八拳打得朱瞻基有些懵逼。
這貨怎麼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說他是來送象轎當貢品的,朱瞻基倒是願意相信,非要說罕賓法是前來救駕的也行,可是誰家前來救駕的還會帶着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這兩樣兒東西?
罕賓法的心裡都要笑尿了——
感謝天神,感謝思任法和黎利你們兩個大傻吊,要不是你們搞出來這麼個大動靜,老子還不知道大明的皇太孫也來了這裡,更不會有這麼一個表現的好機會!
感謝樑先生的指點,等過了今天,老子就是堂堂的大明貴人了,什麼吊毛木邦麓川孟養的,你們願意怎麼去死就怎麼去死,老子要去大明的京城享福去啦!
大明的皇帝爺爺陛下到底能給個什麼賞賜?給個國公還是給個國侯?實在不行,給個世襲的伯爵也能接受,老子可不貪!
實在不行,只要能賜個姓,給點兒俸祿,讓咱能住在大明的京城就行,剩下的都好商量!
心中越想就越美,如果不是朱瞻基還在這裡,罕賓法高興得簡直想要高歌一曲——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黎利,和思任法那沙幣~
朱瞻基怎麼瞧滿臉堆笑的罕賓法怎麼像個精神不正常的,遲疑了半晌之後才問道:“愛卿既來救駕,何以帶着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
罕賓法精神一振,恭恭敬敬的向着朱瞻基再次行了一個揖禮之後答道:“臣以爲皇太孫殿下自有天佑,區區思任法之亂,必覆手可平。”
擡頭望了朱瞻基一眼,罕賓法的神色愈發恭敬,向着身後一個低聲吩吩了幾句之後又接着拜道:“臣來獻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實因木邦百姓望天朝有如望父母之故,望殿下應允,變宣慰使司爲布政使司,使木邦軍民得爲大明百姓!”
朱瞻基嗯了一聲,答道:“本宮會將愛卿之意轉達皇爺爺,由他老人家聖裁,如何?”
罕賓法頓時急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將托盤高高舉過頭頂,叫道:“皇太孫殿下不允,微臣寧願跪死於此!”
罕賓法這一跪,跟在他身後的幾十個土人也一起跟着跪伏於地,拜道:“臣等請皇太孫殿下允臣等所請!”
眼看着朱瞻基陷入坐蠟的狀態,楊少峰呵呵笑了一聲,驅馬向前兩步,來到罕賓法身前之後伏下身子,問道:“你可知,獻土來歸之後,宣慰使司變布政使司到底意味着什麼?”
罕賓法恭恭敬敬的答道:“知曉。宣慰使司變布政使司之後,臣不復爲宣慰使。”
“那你還願意獻土來歸?”
聽罕賓法說知道宣慰使司變成布政使司的影響還要獻土來歸,楊少峰也好奇了起來:“可是有人教你?”
罕賓法傻傻的擡起頭,盯着楊少峰道:“你怎麼知道?”
自覺失言之後,罕賓法倒也老實,向着朱瞻基和楊少峰拜了一拜,答道:“那人說皇太孫殿下吉人自有天佑,多半是用不上臣來救駕的,只是讓臣盡起國中精兵前來,說是可爲皇太孫殿下徵緬前驅,一戰而定麓川。
獻魚鱗圖冊和賦役黃冊也是那人所教,那人說思任法自尋死路,可是他伏擊皇太孫殿下的行爲定然會惹得大明皇帝爺爺陛下大怒,整個緬甸都會被思任法牽連。
要想保全木邦,就須獻土來歸,從此後木邦就是大明的一部分,可得平安,臣也會得享富貴,福佑子孫。”
楊少峰頓時就更感興趣了:“那人姓甚名誰?何在何處?”
罕賓法道:“那人說自己姓樑,在大明也不過是區區一介書生,故而我等都以樑先生相稱,現在還在興威教書,並未與臣一同前來。”
傻傻了瞧了朱瞻基和楊少峰一眼,罕賓法又接着拜道:“請皇太孫殿下開恩,允臣之所請!”
罕賓法確實是獻土來降的,托盤裡面裝着的有一杯清水一抔土,一卷魚鱗冊的目錄和一卷黃冊的目錄,表示從今後整個木邦的所有山川河流和百姓都全歸大明所有。
偏偏就是他這個獻土來降的舉動才讓朱瞻基和楊少峰感到頭疼。
原本打算的是把整個緬甸都給收拾一遍,順便再把所有的緬甸土人都抓去做勞工,以報思任法和黎利的暗算之仇。
現在可倒好,忽然跳出來一個木邦說是要徹底內附,罕賓法更是連宣慰使這個從三品的世襲官職都不要了,這就讓人爲難了。
接受了罕賓法獻土來降,那就意味着整個木邦以後和大明徹底融爲了一體,木邦的百姓無論是原本的前宋遺民還是土人,以後必須跟大明百姓一樣對待。
拒絕了罕賓法的內附,再把木邦的土人抓去做勞工,那就無異於開了一個壞頭,意味着大明光重視勞工而不重視藩屬,容易讓其他的藩屬國們胡思亂想。
雖然大明用不着在乎藩屬國們的想法,但是大明身爲天朝上國,該要的臉面還是要要的,最起碼吃相不能太過於難看。
糾結了半晌之後,朱瞻基纔開口道:“準。”
得了朱瞻基的允諾,罕賓法頓時大喜,再一次跪倒在地,向着朱瞻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拜道:“殿下厚恩,臣必銘記五內,不敢惑忘!”
從懷中掏出一物高高舉過頭頂,罕賓法又接着說道:“此爲木邦調兵虎符,臣孔一併獻上,願爲皇太孫殿下前驅!”
既然要徹底內附,就要有個徹底內附的樣子——十萬大軍的軍權算個球,人家大明皇太孫能靠着兩萬兵馬乾死黎利那個大沙雕,難道還會在乎自己手裡這十萬木邦的渣渣兵?
再說了,內附之後還要軍權幹什麼?就像樑先生說的,這玩意就是個惹禍的根子,留在手裡早晚會害死自己,倒不如早早的就交出去,也好讓自己早點兒得享富貴!
待朱瞻基命人接過虎符之後,罕賓法更是把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飾品全部去掉,連原本的象轎都不要了,只穿了一身大明的官服官帽,又換了一匹戰馬,便趾高氣昂的跟在了朱瞻基的隊伍裡面。
……
在得到了朱瞻基和楊少峰被思任法勾結黎利設計埋伏,還險些被人給宰了的消息之後,朱老四就陷入了暴怒的狀態。
哪怕是戰報裡面已經詳細寫清楚朱瞻基和楊少峰沒什麼事兒,暴怒的朱老四還是摔了心愛的茶壺:“讓沐晟和柳升立即整軍,朕要親自去一趟麓川。
朕倒是想雲問問他思任法,朕的這兩個孫子怎麼得罪他了,他居然想要他們的命?艹他孃的,朕先要了他的命!
還有,傳旨給朱勇和薛斌,以麓川平緬宣慰使司爲中心,方圓百里之內除大明百姓外雞犬不留,盡數屠了築成京觀!讓張輔率三大營和雲貴諸衛一起南下麓川,朕要他麓川不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