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人和倭奴的區別,在跪和拜這一禮節問題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按照朱重八定下的規矩,凡大明百姓,哪怕是見到皇帝,也是至多四拜,而且拜的姿勢還有兩種說法。
首先是拜伏於地,這種姿勢雖然和跪姿看起來差不多,但是拜姿實際上是從傳統的正坐姿勢演化而來,不存在跪的含義,拜下去的時候,雙方墊於額前,頭不碰地。
另外一種拜,則是百姓見官、下官見上官、官員平時見皇帝的拜姿,嚴格說起來只能說是作揖鞠躬,身子要直,行揖禮的手要深,儘量接近地面,這是最常見的一種拜姿。
而跪,則是像眼前的倭國國主躬仁稱光天皇和源義持一樣的姿勢,屁股要撅起來,雙手要放在腦袋的兩側,頭要深深的觸在地上以示恭敬。
倭奴平時什麼鳥樣兒不太清楚,但是在迎接代表了朱老四的伊逍等大明使臣時,則是和朝鮮國主迎接大明使臣的時候一樣,不僅要跪,而且要跪的整整齊齊。
眼看着躬仁稱光天皇和源義持老老實實的跪伏於地,後面又呼啦啦跪了一片,除了那些充做儀仗的所謂足輕之外,基本上就沒有一個站着的倭奴了。
伊逍瞧了瞧躬仁稱光,又瞧了瞧源義持,翻身下馬後便和呂淵還有熊處默一起走到了躬仁稱光天皇的身前。
從呂淵的手中接過聖旨,伊逍便朗聲道:“有旨意!”
躬仁稱光和源義持老老實實的再次跪拜,嘴裡喊道:“下國小臣,恭聆上諭!”
伊逍點了點頭,展開聖旨,朗志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倭寇屢禁不止,乃是你倭國國主與大臣等未盡人臣之責,數次遣使斥責,爾等卻無視朕一片苦心,實在有負聖恩!
今番最後一次警告,若再有倭奴擾我大明疆土百姓,凡被捕者,盡蒸之,朕亦會親提大軍問罪於你倭國!
另外,自永樂十六年起,倭國割讓島根以南至九州島爲大明所屬,島上倭民由倭國自行遷出,待天兵至,即行交割!欽此!”
讀完了聖旨,伊逍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冷笑,說道:“躬仁國主,還不接旨?”
躬仁稱光心中憋屈萬分。
名義上的倭國天皇,實際上屁用沒有,這些個所謂的幕府,又有誰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如今大明派使前來,自己還得捱罵?
捱罵也就算了,還得割讓那麼一大片土地?再往北一點兒,就到京都城下了!我乾脆把京都都割讓給你們唄?
心中這麼一憋屈的時間,躬仁就錯過了接旨的時機,伊逍手裡拿着的聖旨就這麼懸在了空中。
源義持悄然擡頭望了一眼,見躬仁傻了巴唧的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當即便膝行兩步,打算先替躬仁把旨意接下來再說其他的。
如果正常來說,管事兒的是源義持這個室町幕府將軍,整個倭國現在也是他說了算,他來接這個旨意,其實也沒什麼問題。
然而操蛋的是,偏偏躬仁纔是名義上的倭國天皇——他不接旨,源義持來接?
伊逍頓時就想起來楊少峰所說過的話。
“倭奴之屬,尚不如禽獸。禽獸尚有反哺跪乳之行,倭奴不如之,得中原教化至今,不思回報,反而任由倭寇橫行,無禮無仁無德無義至極!”
自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伊逍當下也不廢話,直接把剛剛卷好的聖旨塞回呂淵手裡,順手便從熊處默的腰間抽出了腰刀,直接向着躬仁稱光的脖子劈了過去!
如果論到殺人的手法,那麼只有過殺雞和看人殺豬經驗的伊逍顯然算不上什麼好手,比之熊處默這樣兒的錦衣衛就更加算不得什麼了。
但是這些用新煉出來的好鋼打造出來的刀,其質量和鋒利程度卻彌補了伊逍手法上的不足——刀至人頭落,無頭的脖腔之中鮮血狂噴,濺了伊逍一頭一臉!
顫抖着的刀尖指向源義持的脖子,滿臉鮮血,猙獰如魔王的伊逍冷哼一聲道:“倭國國王躬仁稱光不臣,今已伏誅,源義將軍,你來接旨?”
源義持呆住了。
實際上,呆住的不僅僅是一個源義持,包括在場所有的倭國人,甚至是呂淵和熊處默都被驚呆了。
驚呆的呂淵心裡閃現過無數個名字,從陳湯到傅介子再到王玄策,最終定格在伊逍這個不起眼的名字上面。
同樣被呆驚的熊處默反應倒是快了一些,直接揮手命身後的錦衣衛抽刀在手,只等着倭國士卒靠近便要大殺一場。
伊逍動了動刀尖,瞧着緩緩靠近的倭國士卒們喝道:“天兵將至!勿動,動則滅國!”
說完之後,伊逍望着當真停下腳步的倭奴士卒,用刀刃在源義持的脖頸處比劃了一下,冷哼一聲道:“源義將軍也不打算接旨?”
源義持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指旨——指旨,就要動,一動,這刀就有可能把脖子給劃掉,而且接旨就代表着認慫,不僅要割讓大片的土地,而且倭國以後也徹底擡不起頭來了。
不接……躬仁稱光的脖子到現在還在流血……
眼見着源義持也傻跪着,伊逍又大喝一聲道:“若不接旨,今日盡屠你倭國朝堂上下,天兵至日,倭國上下俱爲齏粉,雞犬不留!”
源義持這時候也終於回過神來,叩首,雙手舉過頭頂,做出捧物的姿勢——源義持認慫了,顫聲道:“下臣,接旨!”
伊逍冷笑着將聖旨放到了源義持的手裡,說道:“既然源義將軍已經接旨,那麼接下來,咱們就可以商談後面的事情了。”
源義持實在不知道自己跟伊逍有什麼可談的,當下便試探着問道:“不知天使可是要回國?源義不才,願送天使登船?”
伊逍冷笑着道:“躬仁稱光不臣,蔑視大明皇帝天威,今誅之,源義將軍可另擇賢王,待報過朝廷,陛下自會遣使冊封!
當然,只要源義自覺能承擔得起一切後果,源義將軍大可不報朝廷,自行廢立也無不可,包括割讓島根以南土地之事,源義大軍大可現在就殺了我等,或者待我等走後違背聖意!”
源義持憋屈萬分的說道:“下臣萬不敢行此悖逆之舉!倭國上下,定然尊奉天朝上國皇帝旨意!”
實際上,源義持後面會怎麼樣,會不會不尊旨意,會不會自行廢立新王,伊逍已經來不及去想了。
剛剛回到船上之後,伊逍就開始抱着欄杆狂吐不止,就算是喝水也會全吐出來——這輩子頭一回殺人,實在是太血腥了!
呂淵的臉上也不復之前的淡定,反而滿是愁苦之色,愣愣的坐在伊逍身旁,嘆了一聲道:“死裡逃生啊,若不是有源義持,只怕我等今日就要粉身碎骨了。”
見伊逍依舊在狂吐不止,呂淵又接着說道:“說起來,伊翰林先是當着倭國人的面殺了倭國國主,又挾持着源義持送我等歸船,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是這事兒傳出去,只怕不大好聽啊?”
熊處默一邊拍打着伊逍的後背,一邊瞪了呂淵一眼,說道:“豬狗一般的東西,殺了也就殺了,又算得了什麼大事?”
終於緩過來一些之後,伊逍喘着粗氣說道:“一個倭國國主而已,殺了也就殺了,陛下也不會因此動怒,誰管他倭國怎麼樣。”
向着熊處默堅了堅大拇指,伊逍又接着道:“多虧熊百戶了,要不是有你在身旁,我還沒有那麼底氣敢暴起殺人。”
熊處默撓了撓頭,嘿嘿笑着道:“俺也沒想到,你一個書生,居然也敢抽刀殺人,還是當着倭國朝堂上下的面,直接就殺了人家的國王,俺敬你是條漢子!”
呂淵斜了熊處默一眼,說道:“擅殺他國國主,如今倒成了英雄好漢?”
伊逍勉強笑了一聲,說道:“陳湯殺得,傅介子殺得,偏我殺不得?師尊說倭國不如禽獸,狼心獸行,當初我還當是倭奴得罪了師尊,可是這次通過宣旨之事,我才發現師尊話裡的真意。”
“真意?”
呂淵疑道:“真意?”
伊逍點了點頭,說道:“倭奴百姓畏其官府,若源義持當真有心整頓倭寇,則倭寇難以爲患。
可是從這次宣旨的情況來看,源義持此人狼子野心,既沒把他們國主躬仁稱光當回事兒,也沒把我大明皇帝當回事兒。
既受冊封,又不盡爲臣子的本身,不是狼心獸行是什麼?所以,我殺躬仁稱光,就是殺給源義持來看的。”
呂淵愁眉苦臉的說道:“那旨意呢?儘管源義持接了旨意,但是後面肯定會背約,等於我等沒有完成此行該完成的事情。”
伊逍搖了搖頭,說道:“他們若是不背約,那纔是真正讓人頭疼的。
事實上,都城的修建,一直在受到勞工數量的制約,這許多的倭奴不拉去當勞工,實在是可惜至極。
事實上,夏部堂所謂的讓倭國割讓石根等地,其實也是想要激怒倭國而想出來的。”
呂淵:“……”
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楊癲瘋不是什麼好東西,教出來的學生更是壞到了骨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