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回到楊家莊子,對於楊少峰來說那就是虎歸山林龍遊大海,直接讓狗子扛起一頭宰剝乾淨的二師兄就回了小院。
至於那些等着吃肉的莊戶們?再等下一頭就是了,誰敢有什麼意見,直接腿打折!
然後靈兒泡茶,狗子來回跑着找凳子找作料,邊城涮鍋燒水,吳明要按照楊大少爺的吩咐把整頭豬給分割開來,朱瞻基得擇菜洗菜。
至於楊大少爺自己,除了指揮這些人之外,還得切墩掌勺,屬於最忙最累的那一個,一如後世,既要碼字還得水羣,比讀者還累。
一棵大白菜被朱瞻基扒光了外面的衣服,露出裡面鮮嫩的菜芯,到了楊少峰的手裡之後就被碎屍萬段,變成了一段段的,然後再交回給朱瞻基去洗乾淨。
如同小媳婦一般幹活的朱瞻基倒也不覺得委屈,反正都習慣了,只是一邊洗着菜,一邊嘟囔着說道:“如果民賦民稅沒有了,是不是所有的百姓就能像楊家莊子的百姓一般吃得起肉了?”
楊少峰譏笑道:“民賦民稅沒有了,跟百姓能不能吃得起肉有個錘子關係?你佃了我家的地耕種,你不需要交租子的?另外,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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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想了想,問道:“你說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聰明!”誇了朱瞻基一句,楊少峰又接着說道:“你別停下!一會兒還得用你手裡的菜呢,磨磨蹭蹭的你準備擇到大年三十兒還是咋的?
不錯,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現在免了民賦民稅,以前那些因爲民賦民稅而失去土地的百姓怎麼辦?他們心裡有沒有什麼想法?那些私下投獻了土地的,現在按照大明律來說是失地農民,收受投獻的舉人老爺願意把地還回去麼?”
朱瞻基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去年重造黃冊,許多投獻的土地都被清退了,難道今年他們還敢重蹈覆轍?”
楊少峰呵的笑了一聲,說道:“你找紀綱去啊,反正錦衣衛裡面的檔案又不會對你保密,或者乾脆讓老紀幫你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朱瞻基道:“那怎麼辦?”
楊少峰反問道:“你想怎麼辦?關外大片的土地荒着沒人種,你還要想怎麼辦?交趾那裡大片的荒地,南洋那麼多的荒地,海外那麼多的荒地,你還想怎麼辦?”
“交趾?”
剛想反脣相譏,朱瞻基卻又沉默了下來——不用問,問就是勞工,沒有人~
楊少峰來了興致,卻不想這麼簡單的就放過朱瞻基,一邊處理着手中的豬肉,一邊接着說道:“我跟你說,真想要讓大明百姓們富起來,就得多生孩子多種樹,多養殖多開荒多修路。反正多就好,多就是真理。
你想想,咱大明現在要是有個幾萬萬的人口,你還用得着頭疼什麼交趾不交趾?隨便學學漢孝武皇帝,把那些贅婿和囚徒啥的全給發配過去,這事兒就解決了一大半!
有了人,剩下的還需要什麼?耕牛?阿魯臺和馬哈木他們那裡就不缺這玩意。種子?江南魚米之鄉,更不缺這玩意。農具?就以邊城市鋼鐵廠和順天府鋼鐵廠的產量來說,你要多少沒有?”
朱瞻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儘管這些亂七八糟的理論聽上去很完美。
琢磨了半晌之後,朱瞻基終於無可奈何的放棄,不再琢磨這些事兒,反而問道:“李祹那邊怎麼辦?”
楊少峰一邊剁着肉餡,一邊說道:“什麼怎麼辦?他是朝鮮的王子,還不是王世子,難道還要我去主動拜訪他不成?如果他聰明,就會主動登門拜訪,到時候我就把拐賣他!”
朱瞻基一琢磨,發現還真就是這麼個理——朝鮮國主李芳遠來了大明,也不過是個親王級的臣子,級別上照比自家老爹還低一級,勉強跟自己平級,李祹的級別就更低了。
而楊少峰跟自己是結義兄弟,雖然從入了官場到現在一直都是從九品,雖然沒有親王郡王的儀仗,但是人家好歹手握王命旗牌和尚方劍,李祹確實有些不夠看。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朱瞻基便把李祹給拋諸於腦後,專心的擇起菜來,忽然又回過神來,問道:“什麼拐?”
與在同時,朝鮮使臣驛館之中,李祹正掰着手指頭數着:“上好珍珠二十四顆,人蔘十支,上好貂皮三張,這些應該差不多了吧?”
崔承恩遲疑道:“殿下,要不然直接點兒?現在楊狀元主持邊市城的營造,處處用錢,大明戶部夏部堂卻只給撥了一千萬貫,楊狀元想盡了法子籌錢,甚至都做起了商賈賤業。
若是殿下這個時候直接送上真金白銀……”
“不妥”,李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到了楊狀元這般身份,錢已經不重要了,甚至於官位品級都不重要,更重要的反而是臉面。
楊狀元行商賈之事籌錢,乃是爲了國事,誰都說不出什麼,而我直接送了直金白銀,卻是私下送出去的,這就有行賄受賄之賺,豈不有損楊狀元清名?走,咱們這就出發,去尋楊狀元。”
崔承恩道:“明天就是小年,咱們這時候去,是不是過於急迫了一些?”
李祹搖了搖頭道:“急迫了一些麼?雖說上趕着的不是買賣,可是也得看對方是誰。若是其他的宗室勳貴之類的,自然不用如此急迫。
可是,對方是皇太孫和楊狀元,這兩個人又能直接影響到大明皇帝,所以咱們就得上趕着一些,否則就是咱們不懂規矩了。”
……
望着眼前炊煙陣陣的莊子,李祹忍不住有些羨慕的說道:“不愧是天朝上國,居然有這般富庶的莊子,只怕將整個朝鮮都翻一遍也找不到這種的莊子吧。”
崔承恩道:“楊家莊子如此富庶,乃是因爲楊狀元之故。除去皇莊之外,這楊家莊子已是堪稱大明第一莊。
而且殿下自朝鮮一路到順天府,想必也已經見識過大明其他的一些莊子,那些莊子可有眼前這般景象?”
“那倒沒有。”李祹搖了搖頭,說道:“我一路自朝鮮來,見過無數個莊子,確實未曾見過像楊家莊子這般富庶的。
不過,縱然是其他的莊子,也比朝鮮的那些莊子要強上無數倍,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比之處。也不知道,我朝鮮的莊子,何時纔能有這般景象。
更令人心儀的是,無論莊子是窮是富,大明百姓的精神卻都是向上的,與我朝鮮百姓大不同,大不同啊。”
崔承恩指了指路邊的小河溝,說道:“似這般的水渠,整個楊家莊子的田邊遍地都是,山上清泉流出來的水,直接就到了水渠裡面,用來灌溉莊稼。旁邊的那座山上,養着雞、鴨、豬、羊,這些生靈的糞便,又被用之於田地和漁塘。
總之,想要弄出楊家莊子這般的景象,首先就得投入無數的人力物力,規劃好養殖和耕種的事情,還有水源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
指了指莊外的學堂,崔承恩又接着說道:“那裡便是楊家莊子學堂,整個楊家莊子的娃子,只要年滿七歲的,都得入學去讀書。
這所學堂是整個順天府第一座免除了學費與書本費的學堂,也是第一個有女學的學堂,而且每天還會給學生們供應雞蛋和牛奶、羊奶,早上、中午各供應一頓餐食。
當然,裡面的糧食和果蔬都是莊子上百姓們自己種的,學堂裡只是做熟了給學生們食用,就連雞蛋和牛奶、羊奶,也都是莊子上的。
臣下聽人說,整個順天府的百姓,不羨慕楊家莊子富庶,只羨慕楊家莊子的娃子們能讀書。”
李祹疑道:“女學?連女娃子也要去讀書嗎?”
崔承恩點了點頭,答道:“是的,女娃子也要讀書。當初也不是沒有人反對,可是楊狀元說,莊子上的事兒他說了算,不聽話的就滾蛋,所以也就沒人反對了。”
“當真霸道!”李祹感嘆了一聲,又說道:“就沒有人舉家搬走麼?他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崔承恩搖頭道:“誰願意搬走?找遍整個大明,楊家莊子也只有這一處,誰也不願意搬走,所以也只能聽憑楊大少爺胡鬧了。
至於爲什麼這麼做,臣下倒是聽到過一些消息,說是從楊狀元府上傳出來的。”
見李祹一副頗感興趣的樣子,崔承恩便接着說道:“楊狀元說,以後這男娃子識字,娶的媳婦也識字,生出來的娃子便不會太蠢,只消略微教一教,便能考個秀才舉人甚麼的。”
李祹點了點頭,沉吟道:“這便是人人讀書識字的好處麼?我朝鮮國百姓卻是會說不會寫,卻又爲之奈何?”
正說話間,兩人已經慢慢走到了莊頭,隨便找人打聽了一下,便找到了楊府,遞了名貼禮單,又對門子說道:“勞煩小哥通傳一聲,就說朝鮮李祹,前來拜訪狀元公。”
此時的楊少峰,正坐在竈臺的前面,往竈中添一把柴火之後又撥弄了幾下,對朱瞻基說道:“馬上快好了,一會兒是你自己給你媳婦送過去,還是讓靈兒替你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