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帝朱翊鈞遲遲不肯立太子,皇后王喜姐嫡出只有皇長女朱軒英,庶出皇長子朱常洛已滿十歲。滿朝文武不斷上疏要求皇帝朱翊鈞早立儲君,身爲內閣首輔的王家屏也隨波逐流。
萬曆二十年(1592年)三月,首輔王家屏爲促使萬曆帝朱翊鈞早立儲君,繼續以一貫伎倆上奏辭呈回鄉威脅皇帝朱翊鈞。
王家屏本以爲按照以往慣例只要首輔張居正、申時行帶着文官齊上陣逼宮,皇帝不得不准許。哪知這次觸怒了窩火很久的皇帝朱翊鈞逆鱗,朱翊鈞直接下旨罷免王家屏,王家屏只得回老家大同府山陰縣養老。
王家屏被罷免去職後,在京內閣閣臣只剩下趙志皋和張位兩人。閣臣王錫爵以母親患病,請假探視,滯留未歸,皇帝朱翊鈞下旨讓王錫爵接替王家屏出任內閣首輔。
王錫爵受召還未到京,朱翊鈞只好讓趙志皋暫任首輔。趙志皋論資排輩當上首輔,哪知剛一上任就發生寧夏哱拜叛亂,趙志皋完全按照皇帝朱翊鈞旨意行事,立即調兵遣將平叛。
已快古稀之年的趙志皋一向性格柔和而懦弱,暫代首輔一職壓力很大,王錫爵正在準備趕來京城上任,趙志皋的臨時首輔一職鐵定幹不長。
胡祥奉命帶着三十六名得力好手護衛沈惟敬北上進京進貢,同時爲主公陳瀚打點賄賂朝中高官,在朝中建立人脈關係網。
沈惟敬剛一進京就熟門熟路帶着胡祥一幫護衛前往天壇北面一帶浙江人匯聚的浙江會館,浙江人多經營成衣、綢緞行業。沈惟敬與一幫浙江老鄉打得火熱,通過一位寧波士人與詹事府少詹事沈一貫搭上線。
沈府堂屋中,一襲緋袍官服花甲之年的沈一貫端坐上位,一張略微發福的國字臉,目光打量着一襲青衣直身的沈惟敬,見這位本家一臉狡詐之相。
沈惟敬忙跪拜見禮道:“學生嘉興沈惟敬拜見少詹事大人”
沈一貫隨即吩咐道:“免禮,請坐吧。”
“謝少詹事大人”沈惟敬起身端坐左下方
沈一貫原本是不想見商人出身的沈惟敬,得知沈惟敬是東番遊擊陳瀚所派進京使者,當即派人請沈惟敬進府,沈一貫看向沈惟敬問道:“聽聞汝爲東番遊擊陳瀚所遣進京,可有要事?”
沈惟敬忙回道:“回少詹事大人,學生奉陳遊擊之命進京向天子進貢,只因無人引薦,才託人請少詹事大人代爲引薦。”
“陳遊擊爲吾浙直沿海剿滅倭寇,忠勇可嘉啊。”沈一貫盛讚問道:“不知陳遊擊進貢天子何物?”
“進貢白銀兩萬兩及龍涎香等貴重貢品”
沈一貫爲之一驚道:“汝爲何不去禮部,反倒讓老夫引薦。”
沈惟敬忙解釋道:“司禮監掌印、東廠廠公張誠派宦官王忠向陳遊擊索要五萬兩白銀,陳遊擊與王忠鬧翻,派學生進京進貢天子,以表忠心。”
沈一貫一聽陳瀚得罪了權勢滔天的張誠,難怪急着派使者進京疏通關係。當今天子愛財,陳瀚倒是個聰明人,直接進貢兩萬兩白銀以表忠心。
沈一貫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張誠如今在宮內外權勢滔天,汝進貢天子之事需得保密,不可讓東廠番子知曉。老夫看在陳遊擊爲吾浙江沿海剿滅倭寇情分上,願將汝引薦給趙首輔,由趙首輔代爲稟明實情。”
“學生謝少詹事大人引薦”沈惟敬隨即起身相謝道:“陳遊擊命學生帶來了不少西洋特產,也爲少詹事大人也送來一些。”沈惟敬隨即吩咐道:“擡進來吧”
兩名隨從擡着一籮筐紅薯、幹辣椒西洋特產進來放下,沈惟敬看向沈一貫恭請道:“小小心意,還請少詹事大人笑納。”
“難得陳遊擊有心,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沈一貫欣然笑納問道:“這是何特產,老夫爲何從未見過。”
沈惟敬稟道:“這是產子西洋的甘薯,可削皮生吃,甘甜可口,亦可火燒。這是幹辣椒,甚辣,粉碎或切成片放入菜食中以做香料使用。”
沈一貫聽得深感滿意道:“多謝陳遊擊送老夫一筐西洋特產”
“那學生就先告退了”沈惟敬忙躬身告退
“來人,送送沈員外。”沈一貫吩咐着家丁送沈惟敬出去,看着一大籮筐陳瀚送的西洋特產深感好奇道:“陳瀚該不會就只送西洋特產吧”
沈一貫忙翻開幹辣椒,見一大堆西洋特產底下有一個木漆盒子,忙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是一盒銀腚,足有不下五百兩,沈一貫老臉欣喜不已道:“想不到陳瀚送的見面禮如此豐厚,倒是聽聞陳瀚在東南沿海剿滅倭寇繳獲頗豐。”
一襲黑袍罩頂的黑衣男子帶着幾名隨從前來浙江會館,徑直朝着沈惟敬胡祥等人下榻的浙江會館樓房上房間而來,敲着房門‘咚咚咚’
“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名隨從護衛忙打開房門見是一名黑袍罩頂的黑衣男子,忙問道:“你是什麼人?”
來人正是駱思恭,駱思恭亮出錦衣衛腰牌看向走過來的胡祥問道:“你們誰是領頭之人”
胡祥走了過來忙見禮道:“我就是,千戶大人快請進。”
駱思恭走進房來,見房中有不少貨物,還有不少從未見過的特產,駱思恭笑道:“你們這是打算進京送禮啊?”
胡祥忙道:“我們已爲千戶大人準備了禮物,還請千戶大人幫忙爲我們引薦給許同知大人。”
“當然沒問題”駱思恭隨即看向胡祥叮囑道:“你們一行人進浙江會館目標太大了,都引起我們錦衣衛注意了,豈會逃過東廠番子的目光,東廠番子說不定在查探你們來路,你們自己當心些,別讓東廠番子知道你們底細。”
“多謝千戶大人提醒”胡祥躬身相謝,隨即吩咐道:“快把西洋特產給千戶大人送到府上去”
“是”兩名隨從護衛忙擡着一筐紅薯、辣椒特產出房去
駱思恭隨即吩咐道:“隨我去見許同知吧”
“多謝千戶大人”胡祥忙帶着六名隨從擡着兩大筐西洋特產跟着駱思恭下樓去,裝上一輛馬車出浙江會館。
沈惟敬帶着兩名隨從正回浙江會館來,見胡祥帶着劉名隨從跟着一名黑袍男子出去,朝着胡祥微微點頭,胡祥見沈惟敬事辦好了,忙跟着駱思恭而去。
錦衣衛指揮同知許茂橓府中堂屋中,一身青織金妝花飛魚過肩羅飛魚服的許茂橓看着駱思恭帶着胡祥及六名隨從擡着兩大籮筐特產進來問道:“可有被人跟蹤?”
駱思恭朝着許茂橓稟道:“大人放心,卑職派手下都堵住路口,東廠番子難以跟蹤。”
胡祥帶着六名隨從上前跪拜見禮道:“小人胡祥奉我家主公之命特來拜見同知大人,我家主公派小人爲同知大人送來兩筐西洋特產,請同知大人笑納。”
許茂橓看向胡祥深感滿意道:“難得陳遊擊有心了,陳遊擊本是我錦衣衛出身,富貴不相忘錦衣衛,我錦衣衛自是會將陳遊擊當做自己人照拂。”
“小人替我家主公謝同知大人照拂”胡祥朝着許茂橓叩拜相謝
“免禮吧”許茂橓問道:“陳遊擊派你進京可是有要事?”
胡祥稟道:“我家主公向朝廷奏請浮海征伐倭國一事,不知朝廷爲何遲遲沒有批准,主公派我進京查探,特來拜訪同知大人,送些西洋特產聊表敬意。”
“此事我倒是知曉,如今寧夏叛亂未平,皇上已將陳遊擊與浙直總督宋應昌等人聯名上奏渡海征伐倭國奏書留中不發,讓陳遊擊耐心等候吧。”
許茂橓道:“我已派錦衣衛前往朝鮮偵知倭國確有出兵征伐朝鮮跡象,也不排除倭國準備攻打國朝,讓陳遊擊做好抗倭準備,我會向皇上稟明陳遊擊抗倭忠心。”
“謝同知大人告知”胡祥隨即道:“我家主公與司禮監掌印掌印東廠廠公張誠名下太監王忠鬧翻,就怕王忠向皇上進讒言誣陷我家主公。”
許茂橓見胡祥總算是主動提起此事,頗有不滿道:“張誠權傾宮內外,陳遊擊何故與他乾兒子王忠作對,豈不是自討苦吃。
張誠一向是睚眥必報,豈會不在皇上面前進讒言,好在皇上看在陳遊擊忠勇可嘉,並未下旨降罪,讓陳遊擊好自爲之吧,最好安分些,別惹出大事來。”
“是,謝同知大人提醒。”胡祥也聽出許茂橓懼怕權勢滔天的張誠
張誠不似張鯨那般明目張膽爲非作歹,而是靠着手下一幫爪牙乾兒子蕭玉、王忠等人爲禍坑人錢財。張誠很有文化,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偏偏張誠就是屬於文化流氓。
張誠每每向皇帝朱翊鈞規諫,引經據典,或暗地譏罵,無所顧忌,自以爲查抄張居正家產有功,皇帝也會對他忌憚三分,儼然以馮保第二自居。
沈一貫連夜前往首輔趙志皋府中拜訪,趙志皋看向深夜來訪的沈一貫一臉疑惑問道:“龍江(沈一貫字肩吾,號龍江)有何要事?”
“稟元輔,張誠乾兒子王忠向東番遊擊陳瀚索要五萬兩白銀,陳瀚自是不肯,與王忠鬧翻,擔心被王忠進讒言誣陷,派使者進貢皇上白銀兩萬兩及各種貴重貢品,使者擔心被張誠知曉,因此託下官向元輔稟明此事,希望元輔向皇上稟明進貢之事。”
趙志皋深感驚訝道:“竟有此事”
“下官得知此事也深感震驚”沈一貫提醒道:“下官得知東番遊擊陳瀚也是吾浙人,陳瀚剛爲國朝剿滅浙直倭患,使東南沿海海清河晏,有大功於朝,就連皇上都對其頗爲看重,元輔何不將其引爲己用。”
趙志皋暫任首輔,有王家屏前車之鑑,趙志皋對皇帝朱翊鈞的旨意無條件服從,迅速調兵遣將前往寧夏平叛,皇帝朱翊鈞也很滿意臨時首輔趙志皋。
沈一貫言外之意是建議趙志皋拉攏浙江籍文武保住首輔位置,都快古稀之年趙志皋一向性格柔和而懦弱,守成有餘,進取嚴重不足。
胡祥立即搬出浙江會館,住進宣武門外的福建會館,與沈惟敬一明一暗賄賂朝廷重臣,爲主公陳瀚建立人脈關係網。給趙志皋府上送去了兩大筐西洋特產,夾帶着賄賂白銀兩千兩,趙志皋自是也欣然笑納陳瀚的賄賂。
趙志皋次日向皇帝朱翊鈞上奏東番遊擊將軍陳瀚派使者進貢之事,朱翊鈞命禮部官員接待陳瀚派來的進貢使者沈惟敬,張誠原本還想繼續勒索陳瀚,見陳瀚通過首輔趙志皋直達天聽,太監愛財,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張誠更是對陳瀚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