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聖旨很快就來到了東雍。
朱厚煌面對嘉靖的聖旨,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讓下面的人傳閱一番,問道:“諸位,北京那位的命令,我們該怎麼辦纔好?”
“殿下,我等何須理會?”鄭綏說道。
鄭綏是安南人,對大明皇帝本來就不感冒,他選擇了對朱厚煌表忠心。
“我東雍自成一統,國勢如此強盛,何須看北京臉色行事。以臣之建,殿下何不開國建制。與大明決裂。”
鄭綏自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東雍與大明之間萬卻決裂對東雍未必是好事情,不過,鄭綏不管這些,鄭綏就是向朱厚煌表示,自己是雍王殿下的死忠。
開國建制,從此不理會中土是非?
朱厚煌當然想。
但是他依舊不能這樣做。最少他身邊很多人都不希望這樣。、
“殿下,東雍財政都是依靠與大明之間的貿易,如果東雍與大明斷交,恐怕東雍支持不下去啊?”許鬆第一個發言。雖然嘉靖已經下達措辭極其嚴厲的禁海令。但是許鬆並不以爲能真正封禁了大海,除非大明與清廷一樣,來一個沿海遷界,片帆不得下海。
但是在大明是萬萬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禁海令並不是高喊幾聲,下放幾個御史就能做到的。
當然了,如果雍王自絕與大明,又是另一回事了。恐怕雙方非交兵不可。
而且人心也是一個問題。
朱厚煌的眼睛掃過下面,很多人的眼睛不自然。
許鬆說的只是現實問題,而人心問題,比現實問題更重要。雖然朱厚煌官僚之中,南洋一系的比例的大增,但是真正的重臣,卻大多是來自大明。
朱厚煌說道:“孤知道,今後休要再提此事。孤是太祖血脈,豈能背棄祖宗之國?”
此言一出,朱厚煌分明感受到,有人鬆了一口氣。
朱厚煌明白,如果朱厚煌選擇脫離大明自立建國,下面的人很多人都會處於兩難之中。這幾年,朱厚煌也明白了一些事情,讓人保持忠誠的辦法,就是永遠不要去考驗他。
“殿下,”黃士龍說道:“征伐日本,取日本國王送到大明是下下之策,以臣之見,莫過拖延時間,我們可以加大在日本的存在,如果北京問起,就說正在辦,如果北京不問,那就正好。”
言歸正題。話題轉換到原來的問題之上。朱厚煌聽黃士龍說過,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王陽明身上。
王陽明說道:“殿下,此事關鍵不在日本,而在北京。如今北京那位根基已經牢固了,楊廷和倒臺也就在一兩年之內,如果不根除北京與東雍之間的糾結,那麼東雍將來定然會永無寧日,臣想問,殿下可有靖難之意?”
“天下可有靖難之意?”這一舉話問道太石破天驚了。
朱厚煌心中一震,環視一週。
這是東雍重臣集會,該來的都來了,樞密院,長史府,少府的重臣都在,密密麻麻有幾十個人,不過有發言資格的不多,其他的人都是旁聽記錄而已。
“人多口雜,我即便是靖難之心,也不當在這個時候說出口,王師之意---”朱厚煌心中明瞭幾分,悵然一嘆,說道:“人心有餘,天命無常,孤之前受先帝之重,未嘗沒有登臨之念,只是事已如此無可奈何,如果強自去做,先不說,事有成敗,單單大明即將生靈塗炭。孤於心何忍,所以孤在天津就答應楊慎,如果,如能各自相安,孤終身不屢中原,老死海外。子孫後代皆如是也。”
王陽明說道:“殿下有此仁心,就請殿下派出使者,入北京朝貢,與大明修好。殿下畢竟是太祖血脈。如果與朝廷修好,則殿下南下之事,豈不是更順遂嗎?”
“殿下,臣贊成王大人的意見。”戚景通說道。
“臣複議。”俞大猷說道。
“----”一連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官員,紛紛出列都贊成朱厚煌的想法。
“好。”朱厚煌臉上不見喜樂,說道:“既然如此,第一往琉球增兵,去日本一趟,走一個過場,第二派遣使者去京師,向陛下告以孤王之意。”
增兵日本還好說,反正有劉老刀在前線領兵,又不是真打。但是派遣誰去京師出使,卻是一個問題了。
第一,這個人要是進士。必須文采風流。否則根本不被重視,第二,這個人必須對朱厚煌忠心耿耿。特別是第二點,是朱厚煌的顧慮所在,怎麼說啊?進士這名頭,在大明也好使的很,不,這名頭在大明比在東雍更好用。不得不說,朱厚煌吏試根本就在否定科舉。
雖然進士也被優待,但並不如從循吏受到重用。
朱厚煌很擔心一個進士去京師,他們都就不想回來了。讓朱厚煌不得不想起了唐寅,如果唐寅還在,這根本不是問題。唐寅雖然不是進士,但是江南才子文采風流,那是一等一的,再加上他不是進士,即便大明想撬牆角,也不大好用。
因爲即便嘉靖想,滿朝文武也不會願意重用一個非進士出身,有作弊污點的人。
出使北京的人選選了又選,最後選中了徐愛。
徐愛是進士出身,也是王陽明愛徒,朱厚煌覺得沒有對不住徐愛的地方,不到三十歲就是一方重臣,將來王陽明的位置,徐愛絕對有機會坐上一坐,但是在大明絕對沒有讓徐愛坐上大明首輔的機會,而且大明首輔的權力,未必比得上雍王長史。
朱厚煌信得過徐愛。
但徐愛離開星城,那麼該派誰鎮守星城啊?
朱厚煌人才短缺問題,從來沒有被解決過。朱厚煌最後決定讓羅軒暫時坐鎮星城。代替徐愛的位置,等徐愛回來。
徐愛就帶着東雍的殷切希望,乘船向江南而去,他會在江南轉運河,通過運河往北京而去,這一路上就需要一兩個月之久。
反正朱厚煌心中存了拖延的意思,也沒有必要急着去。
在會議結束之後,朱厚煌與王陽明單獨會談。
朱厚煌說道:“王師,今日忽然問孤有沒有靖難之意,是何意?”
王陽明說道:“看來殿下對京師那個位置,依舊念念不忘。”
朱厚煌知道,在王陽明面前,不用隱瞞什麼,因爲隱瞞,也隱瞞不了什麼。論心機,論人心莫測,十個朱厚煌綁起來也不是王陽明的對手,不如坦誠相告。
“不錯。”朱厚煌說道:“如果皇兄當初沒有將皇位傳給我的意思,我就不想了,但是偏偏皇兄一心要將江山社稷傳開我。我才能不如嘉靖嗎?我德行不如嘉靖嗎?看看嘉靖做的事情, 不過登基區區兩年,京營就弄成了什麼樣子,現在大明皇帝手中到底有多少兵權,他不知道嗎?”
“當初皇兄完全不理會朝中爭奪的底氣,他現在有嗎?如果不是皇兄當初打殘了蒙古,他現在就嚐到兵臨城下的滋味,如果再這樣下去,不出十年,嘉靖就能嚐嚐,烽火繞京師的滋味了。”
十幾年的時間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朱厚煌當大明皇族十幾年了,大明皇族的身份給他太多的便利。也讓他慢慢習慣了這個身份。看着大明江山,他有一種感覺,這是我家基業。
皇位,他當初想爭,卻想爭不到。不想爭的時候,去來到了他頭上,偏生有人將他給生生的奪走了。
每每午夜夢迴,朱厚煌都悔恨交加。不能自已。此刻全部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