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吧。”嘉靖的目光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
發現大殿之上,除卻站在前面的幾個大學士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張張案几擺滿了大殿。無數人都等着嘉靖說話。
嘉靖話音剛落,立即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正是黃錦,黃錦將聖旨緩緩的拉開,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到了殿試,其實只是走一個過場,確定一下天子門生的地位。不會再考四書五經,要皇帝出題。
所以嘉靖出的題目是很廣而言之的求直言極諫。就是你看看如今大明皇朝,有什麼地方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好,都說出來,給皇帝聽聽。
不過題目寬泛,但是想寫好可是不容易。
如果,你寫的太輕描淡寫的了,達不到直言極諫的地步,那麼自然給不了高分。如果你寫的太深了,揭了龍鱗,那下場如何,誰也說不準了。
所以要恰到好處,掌握火候。
但是凡是說要掌握火候的地方,往往是不好掌握的地方。
所有的考生的都陷入苦思冥想之中,想怎麼給皇帝一個好印象,又顯得自己所寫的非常有力度。
嘉靖也不想在龍椅上坐着,他緩緩的走在考生中間,看着鋪在案几的宣紙上面,寫着些什麼?
嘉靖決定在這些人之中挑選自己的班底,他自然要好好的注意了。
此刻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一身破舊的不知道漿洗過多少次的布衣,隱隱約約的透出一些光來。
他此刻也在苦思冥想之中。
他就是張璁。
今天張璁已經四十七歲了。
少年舉人從二十四歲開始,連續七次上京趕考,七次落地。一次次上京趕考,將張家的家財幾乎消耗殆盡了。
這一科張璁終於中了。此刻他在大殿之上,心中的喜悅也緩緩的沉靜下來,他知道此刻他少不了,有一個進士的名分。
但是進士就是張璁想要的。
他已經四十七歲了,在大明人來看活不了幾年了。越是如此,他心中想要建功立業之心,絲毫不少,反而更加旺盛。
他要的不僅僅是一個進士。
還有一副登天之梯。
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着嘉靖的背影,輕輕一咬牙,隨即臉色恢復了平靜無波的神情。輕輕的將墨磨開,用毛筆沾了沾。開始下筆。
嘉靖轉了一圈再次來到了張璁身邊,看到張璁所寫的文字,身子一頓,看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的離開。
嘉靖作爲皇帝,他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關注。很快,楊廷和緩緩的走過來,不徐不疾的來到張璁身邊掃了一眼。
這一眼讓楊廷和的瞳孔一縮,冷冷的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璁雖然在認真的寫文章,但是並不是他對身邊的事情一無所知。張璁神色不動,似乎並不知道剛剛楊廷和楊首輔因爲他的文章而動怒了。
殿試並不算慢,下午時分所有人的卷子都送了上來。諸位大學士將這數百張卷子,分爲三甲。一甲三名,就是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名,二甲第一名爲傳臚,爲賜進士出身,而三甲,也是若干名,賜同進士出身。
而皇帝權力,就是從前十名之中,挑選出前三名來。
嘉靖看過這前十名的卷子,並沒有張璁的卷子,心中暗暗有些不滿。說道:“這十張卷子,看上去都不錯,但是今日是朕第一次選出天子門生,還請諸位再列出十分卷子,視爲補遺。”
在座都是聰明人。不聰明的人根本到不來了這個位置上。
嘉靖在張璁身邊待了那麼久。幾乎是赤裸裸的暗示“朕看好此人,您們要給朕面子。”
所以嘉靖哪裡是要什麼補遺啊,他分明是在暗示將張璁的卷子給呈上來。
“是。”幾個大學士答應下來之後,並肩離開了嘉靖的寢宮。
“楊大人,是不是將張璁的卷子給陛下送過去啊?”蔣冕說道。
楊廷和沉吟一會兒,說道:“不必了,如此小人,不可舉之高位。”
張璁的文章上寫的是什麼,早就知道了。
乍一看,張璁所寫的文章不涉及任何弊政,就說了一番繼統與繼嗣之間的差異,文中很多地方意猶未盡。
在楊廷和看來,已經非常非常明顯了。
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寫這些是假,而是向嘉靖獻媚,表示賣身投靠。其焦點就在朝中議論紛紛的大禮儀之爭。
其實現在大禮儀之爭,是行文之中用的,因爲此刻嘉靖所掀起的風浪不大。
爲什麼,因爲嘉靖不敢輕舉妄動,正德的下場嚇到了他。所以,嘉靖不能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是不願意與楊廷和等人有太強烈的衝突的。
只不過是給楊廷和提了提。
嘉靖想追封自己父親興獻王爲帝。但是被楊廷和否定,楊廷和等人希望嘉靖繼統弘治皇帝,稱弘治皇帝爲皇考。
也就說嘉靖是過繼給弘治纔有皇位,他從此不能稱自己父親爲父王,必須稱皇叔。
但是嘉靖不答應,他覺得他是以兄終弟及得到的皇位,怎麼能是過繼啊?
不過現在禮儀之爭的衝突,還是楊廷和與嘉靖私下的衝突,雖然傳的沸沸揚揚的,但是朝中卻沒有詳細談過。
張璁的文章,根本就是一種投機。所以楊廷和看不過張璁,覺得張璁根本就是一個政治投機客。
楊廷和在內閣之中,一言九鼎。他說的事情,就沒有更改的可能。
不過一會功夫,又選出十封試卷,呈了上來。嘉靖略略一翻,發現還是沒有張璁。
嘉靖還是有一分沉不住氣,眼睛死死的看着楊廷和,片刻之後,他覺得不對,順手在這二十分卷子之中選出三張卷子,分別圈上狀元,榜眼,探花。
算是完成了任務。
不過,嘉靖心中對楊廷和的厭惡更加深了,他意思道:“不除去楊廷和,他這個皇位根本坐不穩。”
所以,楊廷和對張璁的渴望更加強烈。他需要黨羽,在文官之中的黨羽。而張璁是第一個投靠他的,嘉靖覺得他必須有所表示。
楊廷和雖然沒有看見嘉靖的目光,但是他能感受的嘉靖的情緒變化。他心中也是暗暗苦笑,只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是無法退步的。
弘治皇帝是典型的文人皇帝,對文武百官,特別是文官特別的好,而在弘治年間入朝的臣子,現在正是當打之年,楊廷和身邊的這些人都是。
在古代人看來,絕嗣是最可怕的懲罰,這些都不想讓弘治皇帝絕嗣。所以有了這提議。當然了歷史上也有先例可循。
當然了政治事件的背後的原因,往往不是那麼單純的。
楊廷和將否定正德所選的繼承人,將嘉靖推上皇位。他用來團結文官的口號,就是弘治皇帝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看到雍王登基。
高舉,弘治皇帝的牌位壓制正德。
所以楊廷和一定要維護弘治皇帝的身後名,想辦法爲弘治皇帝繼嗣,就是弘治皇帝必須做的事情了。
不過,事情進一步發酵,已經成爲了君臣之間交力的要點了。
對權力的佔有慾是與生俱來的,正德在朝的時候,不大管前朝的事情,反正正德只關心軍隊,想要打仗。
行政上大部分權力都在內閣。時間一長,這種臨時過渡過來的權力,內閣已經不想還回去了。
嘉靖在第一件事情上有自己明顯的主張。就算不算身後立場對錯,單單將手伸進去楊廷和集團把持權力之中。就本能引起下面人的抵抗。而楊廷和又不得不支撐,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