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養了一陣子精神,這才忽然發現,有一個沒有出現過,就是王瓊。
王瓊是兵部尚書,這一次平定寧王之亂,就立下了大功勞,至少王陽明就是王瓊舉薦的。當時寧王做亂,王瓊說有王陽明在此,無憂寧王。
果然如此,王陽明在平定寧王之亂中,立即決定性功勞。
王瓊本想讓王陽明作爲自己在政治上的接班人,卻不想被楊廷和給陰了一手,直接以新建伯的爵位廢了王陽明政治上的前程。
再加上王瓊對正德久在江南不歸,義憤填膺,屢屢進諫。
正德對他感到不滿,再加上北方需要有人鎮守,就派王瓊回北京了。一直爲正德鎮守北京。
“兵部王大人,最近怎麼樣啊?”正德忽然問丘聚。
丘聚說道:“啓稟陛下,兵部王大人臥病在牀有些時日了。聽說快不行了。”
“什麼?”正德大吃一驚,隨即想到王瓊也上了年紀,這個時候去也不算喜喪了。他只是在心中長嘆,父皇留下的老臣,又少了一個。
正德說:“丘聚,你待朕去探視一二吧。”
丘聚說道:“奴婢遵旨。”
正德的旨意,丘聚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安置好宮中事務,立即去了王府。
凡是官做道六部尚書,內閣大學士在京師都有皇帝賞賜的宅院,這些宅院都在內城之中,與豹房相距並不算太遠。
丘聚離開豹房,不多久就來到了王府上。
丘聚一進門,王瓊的兒子王朝立。就立即跪倒在地上。說道:“見過丘公公。”
丘聚立即將王朝立扶起來說道:“令尊身體如何了?”
王朝立搖搖頭說道:“有勞丘公公過問,只是家父的病,家父的病---”
丘聚不用聽王朝立說什麼,就知道王朝立的意思了,說道:“賢侄不必說了,雜家是奉陛下之命來探望王大人。”
“來人,將東西方下。”丘聚喝道。
立即有很多侍衛將很多禮物都放在王家院子裡面,幾乎要擺滿整個院子。
這些東西不用正德吩咐,是探望大臣的禮節。在大明很多東西都不用說,都有一定之規,皇帝下令探望某官,自然要帶與這個官員品級相對應的禮物。
王朝立立即跪倒在地,說道:“小臣代家父謝主隆恩。”
丘聚等王朝立三跪九叩之後,再將王朝立扶起來。說道:“帶雜家去見見王大人吧。”
“是。”王朝立在前面引路,不一會將丘聚引入一間暖閣之中,丘聚還沒有進來,就問道一股濃重的藥味。
進來,卻見一個白髮老者奄奄一息的待在船上,蓋着一牀錦被,枕頭疊的很高。王朝立跪在牀前,說道:“父親,父親。”
“呃,”白髮老者的嘴輕輕一動,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一對渾濁的眼珠輕輕的轉動。
“陛下,派丘公公來探視您了。”王朝立說道。
“丘公公嗎?”這個白髮老者就是王瓊,王瓊這個時候,腦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反應不如往日靈敏了。
聽兒子這麼一說,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想起來丘公公是誰。立即掙扎的想要起身,說道:“扶我起來。”
丘聚見狀立即上前,輕輕按住王瓊說道:“王大人,何須如此,保重貴體要緊。”
王朝立也輕輕按住王瓊說道:“父親大人,還是躺着吧。”
王瓊憑藉自己的力量坐不起來,最後只好放棄,說道:“老臣病體沉重,實在失禮了,讓天使見笑了。”
丘聚說道:“王大人,乃社稷重臣,即便是在陛下面前,陛下也不會讓王大人行禮的。”
王瓊說道:“老臣,聽聞陛下龍體有恙,卻還關心老臣,老臣不勝感激,還往陛下保證龍體。即便老臣在九泉之下,也會爲陛下祈願的。”
丘聚說道:“陛下身子骨漸好,久不見王大人,才知道王大人臥病在牀,於是派雜家來慰問王大人,還請王大人好生養病,陛下那邊少不得你。”
王瓊說道:“臣恐怕要辜負陛下厚愛了,臣這病恐怕不成了。”
丘聚說道:“王大人何必沮喪,雜家回宮之後,定然會將最後的太醫派來,爲王大人診治,王大人只需寬心便是。”
王瓊說道:“臣謝過公公,老臣有幾句肺腑之言,公公能否轉呈陛下。”
丘聚說道:“王大人,儘管說,雜家定然一字不改的稟告陛下。”
王瓊說道:“臣年事已高,死不足惜,諸子無才,不過鄉紳之望,耕讀傳家而已。臣也能安心。只是爲有二件事情,放心不下,想啓奏陛下。王守仁王陽明,乃天下大才也,國士無雙。他日西南有亂,能定亂者王守仁是也。如此斑斑大才,陛下任之流落藩國,臣以爲不可,還望陛下念老臣之心,調王陽明歸國,於西南之地,爲一巡撫可也。”
王瓊本來想讓王陽明爲自己政治上的繼承人,但是王陽明現在尷尬的身份,讓他的想法完全落空,不過他依舊放不下王陽明。所以一有機會都想爲王陽明尋找一個機會。
一番話說下來,王瓊費了好大力氣,連連大口喘氣,王朝立立即端過一碗溫水,喂王瓊喝下,好一陣子,王瓊才又攢了一些力氣,深吸一口氣說道:“老臣將死,後人無能,老臣死後,家業無繼。將回太原老家。不會在京師,所以臣此言,非爲私也。”
王瓊一開口就如此嚴重,丘聚大概能猜到王瓊要說些什麼了。
“國統無繼,社稷不安,臣所以縱死亦不能安者也。陛下雖然富於春秋,今日亦臥病在牀,一旦身有不豫,社稷誰託。陛下如不能定下,一旦有一二小人弄權,則天下大亂,陛下何以見列祖列宗於地下。臣冒死以聞,請陛下收宗室子養於宮中。安天下之望,內外之心。”
“果然如此。”丘聚暗道:“又是立儲之事。”
“當然,陛下定能長命百歲。將來一旦有子,亦可放宗室子出宮,則天下人等誰敢不仰望於幼君,本朝非前宋,還請陛下不必優思過度。”
前宋故事,宋仁宗無子,在臨老之際瘋狂的想要求子,結果被大臣們發對,因爲宋仁宗年事已高。大臣都不希望宋仁宗的幼子登基。所以宋仁宗的求子行爲,被宰相打斷。
宋仁宗與曹皇后抱頭痛哭,亦無可奈何。
果然,宋仁宗過世之後,宋英宗繼位,立即掀起了濮議之爭,否定宋仁宗身後之名。如果以國家的角度來看,宋英宗濮議之爭,是在從曹太后這邊爭奪權力,但是從私德上看來,宋英宗就是一個白眼狼。
王瓊唯恐正德擔心,他養宗室之子於宮中。確立名分之後,正德有兒子出生之後。卻撼動不了養子的位置。所以特地爲正德解釋。
大明非前宋。
前宋之所以這樣,臣子不願意侍奉幼君,是因爲宋太宗留下金匱之誓,杜太后留下了國賴長君的遺訓。宋太宗以此奪宋太祖之後的皇位。
但是大明恰恰相反,最重禮法嫡長。太祖皇帝傳建文,便是如此。成祖雖然靖難功成,但是卻完全基礎下來,有明一代,幾乎沒有有嫡長在,非嫡長皇位的。
當然明代宗是特例,如果不是土木堡之變,明代宗一輩子也不過是一個王爺而已。根本不足爲論。
王瓊說了這些話,用光了力氣。連道別也說不出來,就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丘聚見王瓊如此,也就告別王府,回到了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