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現代人的朱厚煌,從來不相信什麼無條件的效忠,從來只相信,忠誠不過是背叛的價碼不夠而已。
但是在大明卻不是這樣的。
誠然,對很多人來說,忠誠是可以用來權衡的,但是對很多人來說忠誠卻不用來用來權衡的。朱厚煌這一層身份,就有一個天然的光環,讓人效忠。
所謂的尊卑有別,不是一句戲言。
大明很多王爺,在他們看來,很多人都應該天然的效忠自己,故而不對。但是多這一層光環,如果數據化,那麼王爺這個身份天然有忠誠度加三十天賦。
看歷史上白手起家之輩,如果是一窮二白什麼也沒有起家,那麼功臣得到善終的可能性就畢竟小,無他,當初起事的時候,大家都同伴,結果現在你一個站着,大家跪着,所以他們要麼是有的人不服氣,要麼站着的那位覺得跪着的不服氣。所以兩方關係很難處置好。
但是如果起家的時候,就有身份,比如他起家之前,本身家中就是豪強,這樣的諸侯成事之後,就會宗族強盛,外姓不強,反而能善始善終,因爲雙方的尊卑在起事之前就已經確定好的。
而朱厚煌正是後者,可以說他麾下的羣臣,大多沒有背叛朱厚煌的意思,朱厚煌還偏偏防範的手法良多,並且很是拙劣,讓人一眼能看的出來。
自然有人不高興,不舒服,不願意爲朱厚煌賣命。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朱厚煌處處防範他們,他們自然會降低對朱厚煌的忠誠度。
所以朱厚煌功於心計權謀,非但無益,反而有害。
朱厚煌正在海邊反思自己的時候,有人來到朱厚煌身邊,不是別人正是李良欽,李良欽說道:“殿下,佛郎機那邊來人了。”
朱厚煌深吸一口氣,說道:“請他到正廳。”
“是。”
朱厚煌坐在主位之上,看這來人,來人是老熟人了。不是別人正是託梅。
託梅的神色變得好看多了,少了一份趾高氣昂,說道:“殿下,前日一戰,殿下已經知道佛郎機帝國的實力,今日我來這裡就是帶着和平而來的。”
朱厚煌面無表情的說道:“怎麼樣的和平?”
託梅說道:“我們雙方的貿易往來都是彼此的財政支柱,我們希望殿下能恢復到戰前水平,我們不再尋求與大明直接貿易,不過殿下需要退出古晉,恢復渤泥國,讓渤泥國成爲我們雙方的緩衝。”
朱厚煌依然是面無表情,說道:“還有嗎?”
“還有一點,就是必須將俘虜西班牙戰艦上的人交給我方,其他的都可以讓步,唯獨這不可一讓步。”託梅說道。
佛郎機人爲什麼要打破平衡,發動戰爭,就是爲了航道的秘密,他們纔不願意與西班牙人分享東方,故而對西班牙人是怎麼來到東方非常感興趣。最少不能將他們留給明人。
託梅準備了不知道多少脣槍舌劍,但是面對朱厚煌這一張死魚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好說道:“沒有了。”
“既然沒有了,就請你離開吧,孤需要與臣下商量一下。”
朱厚煌毫不猶豫的下了逐客令。
託梅雖然不情願,但是依然被帶了下去。
朱厚煌說道:“你們覺得與佛郎機人是戰是和?”
朱厚煌看着下面,許棟的位置空着,應該不會有人來坐了。許鬆第一個開口發言了。
許松本來是要回東雍的,但是這一戰來的太突然,幾乎轉眼之間就爆發了,也幾乎轉眼之間,就遇到自己弟弟的死。許鬆早已暗自哭過了,此刻雙眼還佈滿了血絲。
許鬆說道:“殿下,臣以爲當與佛郎機人言和,不過不是這個條件,應該將佛郎機人限制於南海之外,我們就能霸佔南海貿易,壟斷中西方貿易,纔有足夠的財力。支持的東雍的建設。”
一邊說,一邊許鬆死死的握緊了,恨不得將指甲插進手裡面。
許棟是許鬆的親弟弟,他們兄弟兩人的關係向來很好。
當許老爺子不知道該將家業傳給長子還是次子的時候,許棟主動退出,拿了一筆銀子跑海,開始了海商生涯。
許鬆永遠記着許棟的人情。
許鬆比誰都恨不得將佛郎機人碎屍萬段,但是許鬆必須權衡利弊,與佛郎機人停戰,對東雍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不要看,朱厚煌的縱橫南洋看起來很厲害,但是許鬆比誰都知道,那都是虛的,不過是一口強橫之氣,朱厚煌承受不起一次大敗,東雍的底子太薄了。
在許鬆看來,必須一步步走踏實。等回到東雍修養幾年,再次捲土重來。對付佛郎機就簡單的多了。
朱厚煌看到下面問道:“你們的意見?”
“殿下,”汪直起身說道:“臣本不該說,至少許大人已去,不知道誰可爲水師統領,如果沒有合適的水師統領?臣的意思還是穩一穩吧。”
汪直的觀點,直接從戰爭勝負着手,許棟出手,尚且不能保證勝利。而許棟一死,整個東雍有幾個能海戰指揮上能超過許棟?
誰也不知道?如果戰事上沒有成算,那就緩一緩也不能說不對。
朱厚煌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只是靜靜的說道:“還有誰有沒有意見?”
“殿下。”說話的人並不是別人,而是麥哲倫。“我覺得,絕對不能與佛郎機人和談。”麥哲倫當然不想和談了,和談的話,他就會被交給葡萄牙人,葡萄牙人對他這個叛徒,會怎麼樣用腳趾頭想,就能想到的。
“敵人想要的,絕對不能給。佛郎機人來和談,正是因爲他們低估了殿下力量,他們已經打不下去了,如果殿下與佛郎機人和談,他們就有時間。從西方調集力量,倒是他們將會更難纏,故而趁着這個機會,拔掉他們東方的據點,殿下就可以獨霸南洋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麥哲倫努力的鼓動朱厚煌作戰。
朱厚煌說道:“還有誰其他意見嗎?”
此刻他們也感受到今日朱厚煌與往日不同,都不敢擅自開口,朱厚煌這才緩緩的說道:“堂堂天朝豈能有辱於夷狄。許棟乃孤手足,如此大仇豈能不報,孤在此言,前言不計,再敢言與佛郎機和議者,猶如此案。”
朱厚煌一按腰間,卻忘記,自己一劈斷一把長劍,他一手摸空,隨即從李良欽的身上拔出一柄長劍,一劍將眼前的桌子給硬生生的劈斷。稀里嘩啦上的瓷器碎了一地。
衆人大驚道:“殿下。”
朱厚煌說道:“不必多言,孤意已決,不管多麼艱難,孤也要將這一場戰事給打下去,要麼孤全軍覆沒,要麼佛郎機人退出南洋。沒有第三個結果。”
朱厚煌知道,他做這個決定並不明智,是的並不明智。
但是他卻忍不住了,不僅僅是爲了許棟,而是朱厚煌自己也不想再承受第二次城下之盟了,一次屈辱也就夠,豈能再二在三嗎?
在許棟死後,朱厚煌也在反思自己,他是不是計算太多,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朱厚煌就遵從自己的本意,或許這一戰,會打的很艱難,但是絕對不是沒有勝利的希望。之前朱厚煌一直迴避慘烈的勝戰,覺得這樣慘勝如敗的勝利,並沒有意義,此刻朱厚煌的才知道,即便是慘勝也是一場勝利。如果害怕損失就不必上戰場了,而且現在的東雍,有了一些承受損失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