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並不毒辣,但是照在張五身上,感到非常難受。他已經走了四五個時辰。他從邵縣出發。要徙步到大員集結。
一邊走,一片心中暗暗咒罵,新來丞相大人。
他是最新一批移民。剛剛在邵縣紮下根,領了屬於自己的荒地。只要開出來,就自己的。只是要欠大王一筆錢,不過大王慈悲的很。利息很低,還允許用糧食償還。還免除所有勞役。只剩下兵役。天地間還有這麼好的大王。
大王如此之好,但是幸福的日子,過得太快了。
新來的丞相就不是好東西,將大王貸出的口糧給停了。想要糧食,一定要從軍打仗。張五很害怕。故老相傳,被徵發上戰場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一般都回不來了。打仗豈是好玩。
張五想要逃。
但是逃不掉。
在邵縣,每一個村落之中都有人蔘軍。雖然縣兵,此刻縣兵大隊被打散,分散在各大隊伍之中,暗中控制住各賂民壯,每個縣的青壯雖然很多,但是都在嚴密的控制之中。
張五一擡頭,就看見了一個人,這個人嘴巴上有青澀的絨毛,看上沒有多大,但是行走之間,左顧右盼。好像是巡視領地的猛獸。
張五認識這一個人。
他心中暗道:“這個臭小子,不過是在縣兵之中混過幾日,就如此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等着吧,等過兩年我也去縣兵之中混上一段時間,看你還是不是這個樣子。”
張五心中暗暗念道。
還不等張五心中的念頭落下來,就聽見一聲呼喝道:“快點走,我們今天就要走到大員。”
“什麼?”張五大驚失色。
他雖然現在定居於邵縣,但是當初也是從大員遷移過來的。對大員與邵縣之間,到底有多遠的距離。他心中有數。
一天大時間,從邵縣到戚氏,然後到大員,對於這些常年在地裡務農的百姓來說,也不是一間容易的事情,這注定是一次艱難的跋涉。張五臉色都白了。
一日辛苦。
張五終於在日落之前,來到了大員。
在大員城外的一處校場之上。
大員本來就是雍王親軍的駐地,而且最初的大員百姓都福州三衛,最開始也是以軍屯的方式屯耕的,所以說,整個大員最不少的就是校場,軍營。甚至在大員附近的村落都是以軍營,軍屯爲名。
張五飢腸轆轆的在站在校場之上,覺得肚子裡面有一團火在燃燒。口中直犯酸水。
滴滴答答的馬蹄聲響起來,張武陡然擡高了眼睛。
張五雖然來東雍島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也知道東雍島上馬匹是一個稀罕物。不是一般人能夠弄到手的。
這一真馬蹄之聲,也不是一匹馬的聲音,而是很多匹馬的馬蹄之聲重疊在一起的聲音。張五知道這一次來得一定是大人物。
果然不出張五所料,一行騎士趾高氣昂的在校場中間停住了馬匹。而爲首之人,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
整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陸完。
陸完雖然是文官出身,但是沒有少打仗,騎術相當精湛,根本沒有一點生澀的地方。
他冷哼一聲說道:“帶上來。”
“帶上來。”陸完身邊的侍從高聲吶喊道。
聲音遠遠的傳了出來,立即有人應聲。
幾十個囚徒被百餘個士兵硬生生的拖了出來,每兩個士兵夾着一個囚徒,囚徒身上帶着種種的木枷。
張五忽然看見這裡面一個人很眼熟,暗道:“那個不是王麻子嗎?”
王麻子也是與張五一個村的人,雖然這村落都是專門打散分配出來的。這些村民之前,連見過一面都沒有。
但是相互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一般人的本性也都看清楚了,這王麻子根本就是一小流氓而已。向來本村子裡面的人看不起。
但是以張五睏乏的想象力,即便是再看不起王麻子,也不會想象到,會在這個地方與他想見。
這王麻子今日定然是撞到鐵板之上了,一定沒有什麼好下場。
果然一聲聲呼喊之聲,傳了過來。“這些人都是沿途的逃兵,今日征夫之前,就已經提前告知,在軍中要行軍法。殺無赦。”
一聲令下。幾十個逃兵被士卒按住的頭顱,死死的按進土地之中。所有囚徒,嗚嗚亂叫。卻說不出來一句話來。
卻見長刀高高的掄起來。幾十顆頭顱就好像是皮球一樣,滾了一地。鮮血噴涌而出,灑在黃沙之上,又一種別樣的美感。
張五寒若驚蟬,不敢再有一絲怠慢。
陸完在校場之上轉了好幾個圈之後。又訓示了一番,這才離開。
在陸完帶着侍從離開的時候,張五清晰的聽到了這一聲呼氣之聲,與這個一揮手斬殺數十人但冷面冷心之人在一起,不僅僅是張五,很多人都感覺到很不適應。
雖然他們都知道凡是寫上軍法之類,從來是從嚴從重處理。但是在東雍這麼長的時間了,他們還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是軍法,本來很遙遠的東西,一下子拉到身邊。由不得他們大驚失色。
當陸完一走,立即有議論紛紛,道:“這位陸長史很厲害,在中原帶兵打仗,無往而不利。”
“什麼啊,也不過是一個獨-夫,連問道不問,就要殺人。”
“就是,就是。”
“哎,如果陸長史不來就好了。大王最體恤小民,絕對平白無故做這樣的事情了。”
“就是,就是。”
說話之間,忽然有一人金尖銳的聲音,拖拉着長音說道:“殿下有命。”
整個校場之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面之上,連頭也不敢提。
“殿下聽聞諸位日夜兼程來到大員集結,甚爲欣慰。得體大賞全軍,免除一年賦稅。”
一年賦稅,也是朱厚煌爲這一次行動能拿出來的最大資本了。
朱厚煌的繃緊的財政,也只能付出這樣的支出。以正德十三年開墾荒地,必須要到正德十六年之後了。
雖然是預支未來的賦稅,但是朱厚煌並不是很在意。
朱厚煌主要的財政來源,是海上貿易,他開墾荒地,一來是漢人的本能,二來是爲了將來的糧食自給。再者就是安定人心。至於從田地之中刨出的那些錢財,本就不是他在意的。
但是這一年賦稅對這些百姓就大大不一樣了。
這一年的賦稅對朱厚煌來說並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但是對下面的百姓卻是重要的負擔,他們來到東雍,大部分都是赤貧,所吃,所用,所住的地方,都是朱厚煌的供給。
這也是朱厚煌巨大的負擔,以至於朱厚煌雖然月收數萬兩卻不敢有大行動的原因所在。
當然朱厚煌也不是白白付出這麼多的。這些都是百姓的債務。
朱厚煌自然不會黑心腸的的高額利息,但是對於這些百姓來說,卻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免除一年賦稅,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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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千歲,大王萬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東雍百姓稱呼朱厚煌,不再是雍王殿下,而是大王,或者是我家大王的稱呼。
這一切都反饋到了朱厚煌這邊。他靜靜的聽着。
“東雍百姓,皆感大王恩澤,稱大王愛王。陸公殺我。”
“大王愛我,陸公殺我。”朱厚煌反覆沉吟這一句話,他心中暗道:“倒是小看陸完這個老油條了。”
陸完這個在朝堂之上廝混過的高官,怎麼會不知道怎麼解除主上的猜忌,這一手恩出於上,怨歸於身,就玩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