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其實他也有些慌,之前的時候,建文帝連下數道旨意,召遼王回京,他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本來他以爲自己也會被朝廷召回的,但是事實上並沒有,朝廷似乎把他給忘記了,他還有些慶幸。
後來和府裡的僚屬一聊才知道,原來,朝廷是害怕自己手中的十餘萬兵馬出問題,這十萬兵馬可是塊大肥肉,誰得到了,將會是一大助力,所以就沒有逼迫他,也因此沒有動他,就算是不能參戰,也得讓他們在邊地上戍守,至少不能讓境外的敵人趁虛而入,更不能到叛逆那邊去。
對於他來說,朝廷和四王叔雖然在打仗,可他們的眼睛都盯着他呢,他害怕,自己又沒有膽子去爭一爭皇位,既然註定爭不到,所以呢,那就好好的在府裡玩樂吧。
在局勢未明之前,該玩還得玩,該病還得病呀,不曾想到,這一裝,就裝了兩三年,到現在也沒有個頭,他也沒有意料到,四王叔居然可以和朝廷幹這麼久,都快四年了,現在居然還有些佔上風的意思……
在一處守衛森嚴的軍營裡,正中間的軍帳中,一位大將正在看着掛在牆上的行軍圖,上面標註着,己方軍隊和敵人的軍隊部署,還有一些行軍路線,這樣看來,這裡至少是一個簡單的中樞,不然,那麼重要的行軍圖不會在上面,這些東西近乎機密,所以呢,也說明此人的地位不低,至少軍隊的核心東西他是有權觀看的。
“都督,京師裡來人了,說是您的故人,想要見您一面,我們已經檢查過了,他沒有帶武器。”
一位全副武裝的軍士走了進來,拱手向這位將軍模樣的人彙報着。
那人扭了過來,看起來很是俊朗,面如冠玉,但是眉眼,依稀可以看出,他很疲憊,似乎是行軍已久,抑或是有心事。
“額,故人?請他進來。”
說完這人將遮擋行軍圖的幕布拉過來,遮住了行軍圖,隨後自己走到了一旁的主位上,坐下了,在那裡等待着那位故人的到來。
不一會兒,那名軍士帶了人進來,是個大小夥子。
他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是。”
這位都督看見來人他並不認識,但是想來應該是京師裡哪位大人派過來的,所以便讓自己的親衛離開了,這樣的時候,按例還是要有些外人在場的,不過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自己一個人知道較好。
“你是?”他問了一句,他是真的沒有見過這個年輕人,看着太年輕了,而且頗有些英氣,沒有印象京師裡哪位大人家有這麼一位年輕的後生啊。
他在京師裡也是一號人物,對於年紀不大的後生,多少有認識,以他的地位,別人都要叫他一聲叔伯都不爲過。
那年輕人,拱手行了一禮,“小的方良見過大都督。”
“免禮。”
原來來人竟然是消失已久的阿良,之前在中愈傳出受傷之後,他帶着手下的人,離開了,一路北上,沒想到竟然來了這裡,聽他的口氣,應該是知曉眼前的人是誰了。
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沒有其他的話,並不是他不想說,只是因爲他還是不知道這人是誰,所以,這態度就有些冷淡,這語氣中的不善,卻是能夠感受得到。
阿良也不惱怒,“都督不必驚訝,您不知道我,沒有關係,想必我家大人,您,一定知道。”
這是自信,不僅是他的自信,是每一位錦衣衛的自信,他們家的大人,是最年輕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執掌人,隨時可能成爲鎮撫使,這在他們內部,私下裡,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額?你就這麼自信?那本督到是想聽聽,你家大人是誰?”
只見這位都督,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慢慢的喝了起來,在這裡,他不相信還有誰能翻得了天,而且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個信號,手下的親衛自然會出現,擒住這個年輕人,問出後面的底細,但是目前,還沒有必要這麼做。
方良擡起頭來,說道,“我家大人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帝師方孝孺的長子方中愈。”
屋子裡沉默了一下子,隨即響起了一陣大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都督,何故發笑?”
阿良皺了一下眉頭,不知道爲什麼,大都督會發笑,剛剛自己的話也並沒有問題啊。
都督站起身來,“呵呵,本督的大營,是個人都能來嗎?你說,你是錦衣衛,本督,不信。”
不信,這姑且也算是一個理由吧,錦衣衛的威名丟掉了許久,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樣的令人害怕了,以前提到錦衣衛,就算是不會害怕,多少還是會有些敬畏,畢竟那時候,太祖皇帝還在,勳貴們還是會顧忌一些的,但是現在,沒了牙齒的老虎,還能是森林之王嗎?
不過現在他正在甦醒,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能量,當然燕逆的人除外,因爲他們也認爲自己是最優秀的。
方良從自己的懷裡的貼身出掏出來一塊令牌,遞了上去,剛剛搜索的時候,沒有搜到,畢竟,這藏得也太貼身了,或許是人家搜到了,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他沒有用扔的,錦衣衛有着自己的驕傲,但是也不會去踐踏別人的驕傲,況且眼前這人,還在前線對敵呢,是朝廷的忠臣猛將,是少爺經常唸叨的人。
那是一塊雕琢精美的令牌,上面明顯的有三個大字,“錦衣衛”,另一面寫着,“北鎮撫司總旗方良。”
那位都督看了看手上的令牌,眉頭一皺,心裡面已經有了計較,隨即把手上的令牌扔了回去。
“呵呵,怎麼?怎麼,朝廷是不信我了,還是陛下不信任我了,錦衣衛這就找上門了?本督得家父廕庇,先皇恩賜,襲爵魏國公,如今領兵在外,對陣燕逆,錦衣衛,是想拿我嗎?”
他的話語,說的是鏗鏘有力,一雙大眼,盯着方良,那疲憊的雙眼中,有着不一樣的精神火焰冒出,似乎,阿良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話,就會出問題一樣,所以呢,就看阿良怎麼說呢。
原來,這人竟然是徐輝祖,先中山王的長子,有着大明第一美男子的美稱,只是不知道是誰品評的,現在還是不是,後來他還襲爵魏國公,是徐四爺的大哥,如今在前線迎戰燕王。
想不到阿良居然來了這裡,徐輝祖的大軍一直駐紮在德州一線,算是前線了,現在他們也發現了燕軍的戰略意圖,自然也是將戰線拉長,回師南方,但是鞭長莫及,抓不住燕軍主力是硬傷,只能和燕軍的後續部隊,打打伏擊,交替罷了。
聽他提起方孝孺,徐輝祖不屑一顧,對於知識,學問,他是尊敬這位大儒的。但是,對於軍事,他是不滿意的。
這一戰大的這麼艱難,朝廷的幾位大人貽誤戰機,瞎指揮,亂出主意,造成了嚴重後果,他心裡還是挺難受的,但是他是大明的國公,仗沒有打好,得先找自己的原因,這也是爲什麼他沒有趕走阿良的緣故。
對於阿良口中說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方中愈,他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的,不管是朝廷的邸報,還是家中的信函,還是市面上的報紙,他都能看到,自然知道他的情況,他也佩服這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橫空出世,確實是在某些方面,給大明帶來了某些變化,但是會不會變好,這就得另說了。
只是他心裡也有些奇怪,怎麼錦衣衛的人會找上他?
阿良輕笑了一聲,“都督說笑了,都督有都督的軍法,錦衣衛有錦衣衛的準則。您是大明的國公,是朝廷的大都督,錦衣衛是天子的親衛,要拿您,我也不會空着手來,也不會白天來,您說是吧?”
徐輝祖,聽了這句話,心裡才舒了一口氣,這才坐了下來。他相信陛下不會讓人帶走他,但是朝廷就不一樣了,之前在主戰場上調走,耿帥,讓九江做了徵北大元帥,才導致了後續的慘敗,他對於那些文化人,心裡是很不痛快的,雖然他自己也是一個文化人。
“這話也是這個理,那就說說吧,你到這裡來要做什麼,本都督時間緊,沒那麼多時間聽你講廢話。”徐輝祖也是有脾氣的,對於某些事情,他能做,但是有些事情,他不能做,比如現在,天子親衛結交勳貴大臣,而且是在戰時軍中大營裡面,自然是不能的,所以,他還在考量。
徐輝祖不怕任何一人,但是他也不想讓朝廷,讓陛下,做出些不好的事情來。
“怎麼,我這大老遠的來,您,不讓我坐坐?”阿良似乎有意接近徐輝祖,這話說的也有些過,畢竟兩人的地位有差距。
徐輝祖一愣,但是沒有多想,“呵呵,坐吧,茶几上有茶,自己倒。”
這倒是像大戶人家出來的,也算是配得上他的身份。
“這是我家大人讓我給您帶的信,您可以先看看,看完了。”
方良從自己的貼身處有取出來了一封信,上面還蓋着火漆,意思就是沒人看過,而且也沒人敢看,畢竟中愈的大印蓋在上面,私拆信件本來就不好,更何況是錦衣衛的信件,好奇心大了,會害死人的。
徐輝祖接過了中愈的信,又瞅了瞅方良,看了一下,阿良正在自顧自的喝茶,也真是聽了他的話,在自己喝茶,自斟自飲。
對於這個小子,他心裡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這是從軍數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拆開了信件,剛看了看,眉頭就皺了起來,臉上的周圍也在顯現,畢竟,在軍中帶的久了,這臉上還是有些幹褶,那神色也漸漸變爲了憤怒。
他又看了看阿良,似乎在猜測錦衣衛這是什麼意思,看着阿良那悠閒的模樣,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信。
他雙手一合,將那信折起來,“信上說的是真的?”
阿良有些茫然,“都督,信,您也看到了,火漆還在上面呢,我沒看過,所以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
徐輝祖忍住了要打人的衝動,不過看他的樣子,忍得到是很辛苦,伸手一遞,“自己看。”
阿良放下手裡的茶杯,望着徐輝祖,問道,“能看?”
“快看吧。”
徐輝祖有些着急,按說他這樣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畢竟長在侯門,不,長在國公府,自然是有些城府的,現在恩寵不減,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可是,看了這封信之後,他卻表現的太不淡定了,是的,很不淡定,不應該是這樣的。
“確定能看?”阿良還是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看。”這一聲確定下來,阿良立馬接過信,認真的看了起來。
信上的內容,讓他越看越心驚,沒想到少爺這麼狠,他也明白了,爲什麼會是這樣,大都督如此的不安。
“都督,確實是這樣,我來之前,京師動盪不安,裡面發生的大部分事情,都與四爺有關,四爺嘛,您也知道的,他向來是向着燕王的,有這些做法,也在情理之中的。”
這是明確的告訴徐輝祖,徐四爺犯事了,還是謀反的大罪。
“你們有證據嗎?陛下,他,他知道嗎?”徐輝祖不願意相信,可是又不得不信,錦衣衛的事情,他多少還是瞭解的,洪武朝時,誣陷了多少大臣,造就了不少的冤案,這些,他們這羣二代們,瞭解的也不是一點半點。
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心裡也是五味陳雜,怎會是這樣?
阿良一愣,轉瞬又明白了,冷着臉說道,“都督,您說的,那都是十五年前的錦衣衛了,現在的錦衣衛是小方大人,是我家公子領導的錦衣衛,您,該看清楚了,現在的我們,凡是都講究證據的,那些事我們沒幹,也不屑幹,還望都督明白。至於您說的皇上知不知道,這個,小的還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