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好酒好肉,樊大堅卻很盡興,醉熏熏地告辭,關於“秘密”,再沒有多透露一個字,胡桂揚也沒有問,兩杯下酒下肚,他也高興起來,與老道胡說八道一番。
即便腳步虛浮,胡桂揚還是堅持練一套拳,將盤碗收拾乾淨,忙碌之後,酒醒六七分,向大餅嘆道:“白瞎這頓酒了,我應該早點睡覺,可是一偷懶就覺得花大娘子在後面盯着我,你說這個……”
胡桂揚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外人之後,繼續道:“我幹嘛認這個姐姐呢?真是自作孽……”
大餅連叫數聲。
“人不在這兒,你討好誰?”胡桂揚在狗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再說我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嗎?花大娘子當我是親弟弟,我也當她是親姐姐。”
胡桂揚哈欠連天,上牀睡覺,不知過去多久,他突然覺得牀上似乎還有別人,騰地坐起來,真的險些與一個人撞在一起。
那人坐在牀邊,藉助微弱的光線,傾身觀看胡桂揚,沒防備他突然起身,急忙後仰,嘴裡叫了一聲“啊”。
“羅氏?”胡桂揚反應倒快,立刻想起樊大堅說過羅氏、蜂娘一兩天內會登門,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她經常來你這裡嗎?”房屋角落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聽不出是誰,似有哀怨之意。
胡桂揚一驚,急忙辯解道:“誤會,老道樊大堅說她們會來,所以……咦,你是蜂娘,說話的就是羅氏。”
坐在牀邊的人是蜂娘,除了一聲尖叫,再不開口,在角落裡發問的人只能是羅氏。
“你在向誰解釋誤會?”聲音恢復正常,果然是羅氏。
胡桂揚又被騙過,抓住被子向牀裡挪蹭兩下,“向九天玄女,她專捉世上女妖,法力無邊。”
“嘿,省下廢話,我們如約而來,你想說什麼?”
胡桂揚反而含糊了,“你能說什麼?”
“我們在給朝廷做事,暫時住公主府中,找回一批普通金丹,發現幾名預言者,就這些。”
“你將那些說瘋話的人叫做預言者?”
“世上說瘋話的人不少,但有多少人的瘋話完全相同,一字不差?”
“好吧,算是預言,你們想爭這個‘奇者飛昇’的資格?”
“我們奉命來你這裡,可沒奉命要回答一切。如今整件事已經與你無關,公主念你有相助之恩,派我倆過來一趟,算是還你人情。”
“啊?這就算還人情?”
“你還想要什麼?”
“好吧,算是還了。等等,公主能不能好人做到底,讓我完全退出這件事?天機船來不來、到底誰會飛昇,我都不關心。”
“別急,成親之後,就沒你的事了。”
“真高興這麼多人關心我的終身大事。”胡桂揚躺下,發現有隻手伸進被子裡,急忙道:“管好你的人,我可是剛剛定親的人。”
“蜂娘只是想試試你的功力。”羅氏道。
蜂孃的手按在胡桂揚的小腹上,停頓片刻,慢慢上移,在心口又停一會,縮回手掌。
胡桂揚的呼吸有些加重,羅氏冷笑一聲,“男人。”
“我是男人,不是太監!”胡桂揚必須替自己辯解一句,“我最近一直在練功,有進展嗎?”
蜂娘起身離開,到角落裡與羅氏溝通。
“果然如此。”羅氏笑道。
“如此什麼?”
“你接觸過神玉。”
“當然,在天壇丹穴裡。”
“你雖然無法取得玉中神力,但是功力增長不少,與普通武林人的內力不太相同。”
“功力增長?我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弱呢?還有,你倆變成內家高手了?連我是什麼內力都分辨得出來?”
“你最近也接觸過神玉。”羅氏肯定地說。
胡桂揚打個哈欠,“是在夢裡吧。”
“公主也有犯錯的時候,她說她相信你,神玉肯定不在你手裡,谷中仙是在騙人,現在證據確鑿,我們應該早點過來查看。”
“早點過來?蜂娘這是剛剛學會如何分辨功力吧,立刻來拿我試手,結果第一次就犯錯。”胡桂揚翻身而起,光腳下地,“來來,咱們‘查看’個徹底,你說我功力增長,我正好試試。”
“何三塵真是找對了人。”身影晃動,羅氏帶着蜂娘出門。
胡桂揚沒有追趕,又回到牀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倒頭繼續睡。
日上三竿,他被敲門聲吵醒,穿衣出去開口,看到花家母子,身後跟着幾名陌生男子。
“這些僕人哪找來的?看上去挺精神。”
“他們可不是僕人,是……”花大娘子帶頭進院,其他人跟進,隨後將院門關上,“這些人來買你的宅子。”
“我爲什麼要賣?”胡桂揚驚訝地問。
“我哪知道?他們是官府的人,先去我家搜了一通,然後說要買你的宅子,還說你肯定同意。”
共是五人,都沒穿官服,一進院就四處打量。
胡桂揚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想搜隨便搜,掘地三尺也隨你們,宅子不賣。”
花大娘子示意胡桂揚走到另一頭,小聲道:“是公主想買,給了一個很好的價格,說是給你的定親賀禮。”
“不是錢的事,我住哪啊?”
“先去新宅子對付幾天吧。”
胡桂揚無奈地搖頭,“她出多少錢?這所宅子當年可是花我不少銀子。”
“當年你能有幾兩銀子?公主的銀子放在我家,等你成親之後再送到你那邊,現在也不告訴你多少,免得你胡思亂想。”
胡桂揚苦笑,“我是錦衣校尉,竟然也會遇到強買強賣這種事。”
“明明是一夜暴富,你卻是這副嘴臉……唉,公主真是不錯,可惜。收拾東西,帶上大餅,咱們走吧,簽字畫押什麼的以後再說,他們現在就要宅子。”
胡桂揚進屋收拾幾件衣物和一些銀錢,包袱不打結,出來說道:“你們連我也要搜一遍吧?”
兩人走過來,一人仔細查看包袱裡的東西,另一人在胡桂揚胸肩背腹等處各拍一下,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大餅!”胡桂揚叫道。
大餅一直躲在廚房裡,聽到主人的叫聲,夾着尾巴跑出來。
又有兩人過來,將狗也檢查一遍,大餅嚇得瑟瑟發抖,胡桂揚安慰道:“別怕,待會咱們去吃大魚大肉。”
確認人、狗都沒問題之後,一人打開院門,示意無關人等可以離開。
走到街上,胡桂揚嘆息道:“國庫不足嗎?官府怎麼盡請些啞巴當差人?”
“跟我去新宅。”花大娘子與花小哥帶路,三人步行去往新買的宅院。
胡桂揚漸漸覺得不對,“新宅是在觀音寺衚衕嗎?”
“對。”
“原是誰家?不會……”
“對。”花大娘子的回答簡潔乾脆。
胡桂揚發了一會呆,急忙追上去,“誰把趙宅賣了?石桂大,還是西廠?”
“一個外地人,當初貪圖便宜買下趙宅,聽說那是凶宅,嚇得不敢入住,想轉手卻沒人敢要,直到你有錢之後,我替你買下,正好花掉你那三千兩,挺划算。”
胡桂揚不在意花錢多少,喃喃道:“石桂大竟然將義父的宅子賣給外人。”
“他改姓石,就已經是外人了。今後你們算是一個衚衕裡的鄰居,低頭不見擡頭見,別惹麻煩。”
“他是百戶,我是校尉,真有麻煩也是他惹出來的,不是我。”
觀音寺衚衕一度住戶稀少,經過兩年多的緩和,空宅又被填滿,唯有佔地最大的趙宅一直無人入住,也沒人維護,顯得十分冷清破爛。
花大娘子從城外僱人收拾宅院,將廢磚棄瓦搬走,院子裡堆滿新的木料磚石,要重建中間一趟房屋。
胡桂揚驚訝地問:“三千兩銀子已經花光,哪還有錢買這些東西、僱這些人?”
“我出錢墊上,原想等你以後有錢還我,正好趕上公主要買房,錢足夠了。”
胡桂揚呵呵笑了兩聲,“何家小姐不在意住進凶宅嗎?”
“裝飾一新,多做幾場法事,他們也就不管凶宅、吉宅了。”
後面雜亂,沒法住人,胡桂揚就在前院找間屋子住下。
花大娘子讓兒子去買些酒肉,等他走後,小聲道:“你怎麼得罪公主了?”
“沒有啊。”
“不對,公主對你印象本來不錯,可是你要求見那兩個女人之後,她的態度就變了。”
“你見過公主?”
“我見過公主身邊的丫環,下人最能揣摩上意,主人尚能神色不動,丫環不能,說話陰陽怪氣,顯然是對你不滿。”
“公主覺得我在騙她。”
“你騙了?”
“沒有。公主在找一塊神玉,可那東西真的不在我手裡。”胡桂揚信誓旦旦地撒謊。
“唉,原來不是你走黴運,是你身上有黴運之物。”
“連你也不相信我了?”
“想要相信你可挺難。算了,什麼神玉、鬼玉的,不關我事,我將趙宅買下來重建,給你定下一門親事,對趙家仁至義盡,今後是福是禍、是好是壞,都由你一個人承擔吧。”
“我會立份遺囑,萬一我真的倒黴透頂,就將趙宅留給花小哥,免得再落入外人手中。”
花大娘子皺起眉頭,“雖說不信鬼神,也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要是真立遺囑,必須放在我那裡。”
“當然。”胡桂揚笑道。
花小哥不僅買回酒肉,還帶來一牀被褥,對自己有機會繼承“凶宅”一無所知,高興地吃喝之後,隨母親告辭。
整天無事,只有後面的工匠有些吵鬧,入夜之後也安靜下來,他們不知道前院新客就是宅子的主人,以爲他是監工,特意過來討好幾句。
觀音寺衚衕離己房外衙比較近,次日上午,胡桂揚到得比平時更早一些。
書房裡,江耘正對着書案上的東西發呆,胡桂揚走近,心中一驚,桌上分明擺着三枚玉佩,箭囊和紙堆裡的都被找出來。
“有意思。”江耘擡頭笑道,“想不到己房真有寶物,在這裡坐了這麼久,竟然剛剛發現。”
“幾枚玉佩而已。”胡桂揚故作鎮定。
江耘伸手在三枚玉佩上面輕輕劃過,“我有感覺,其中的一枚玉佩……必是寶物,可我沒接觸過神力,無從判斷。”
江耘突然站起身,拿起一枚玉佩,狠狠地擲在地上,看着它粉碎,然後向胡桂揚笑道:“寶物不會脆弱的一擊就碎,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