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嚴買下這個禮物,心裡確實隱隱想着希望能夠讓劉亦茜消氣。
可是當耗費了一個多小時,交易結束,飾品也已經拿到手之後,他卻也只是出了這家古董店,沒再跑步,沿着街道走到底,一家古香古色的茶樓出現在眼前。
他擡起手錶看時間,已經接近中午12點,想了想,進了茶樓,點了一壺茶,幾盤糕點,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的看着窗外的人來人往。
茶樓幽靜,人少,茶點很快就上來了,他一口糕點,一口茶,吃的很慢,可以稱得上是細嚼慢嚥了。
但他再怎麼耗時間,大半個小時過後,茶點也被他吃完了,望着再也倒不出來的茶壺,楊嚴對再點一壺茶蠢蠢欲動。
楊嚴拿過茶點單,掃了一遍,這個青山綠水聽起來不錯,七佛貢茶也很貼合他的心境。
要不然點一壺碧池蘭妃?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個茶名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劉亦茜。
總覺得很清美。
楊嚴剛剛下定決心要點這種花茶,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他一個激靈,簡直想把手機瞬間關機。
忍住自己這種想要逃離的情緒,他勉強看了一眼手機來電顯示。
還好不是劉亦茜,不是三金,也不是梅落,不是和這件事情有關的周邊的任何一個人。
來電顯示:楊密。
楊嚴鬆口氣,接起密姐的電話:“喂,密姐。”
他還想着對方是有什麼事呢,結果密姐直接就報出了一串地址,問他現在能不能來。
他當然可以,幾乎是瞬間就應下了。
他望了眼放在茶桌上的紙袋,把裡邊的錦盒拿出來,放入外套口袋,之後直接出了茶樓,打了車去密姐報出的那個地址。
坐上車,報了地址,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當司機告訴他到地點的時候,他掃了一眼窗外,立刻就認出來了,這不就是他大哥住的那一帶嗎?
楊嚴還是沒有想太多,在保安處登記之後,直接坐車進了小區,最後車子在一棟獨門別墅前停下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密姐新買了別墅。
對,這就是他最直接本能的反應,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所以當他按下門鈴,進到別墅,看到站在冪姐身後的某個男人時,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楊嚴乾笑一聲,開口喊道:“大哥。”
楊密單手抱着胳膊,一臉興味地看着這兄弟倆,最後把視線停留在楊嚴身上,笑的特別慈愛,她道:“來,上門做客要禮貌,再叫我一聲大嫂。”
楊嚴一臉懵,他覺得自己大概有十年都沒有這麼震驚過了,在他看來,自己的大哥和楊密兩個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
先不說兩個人配不配的問題,就說自家大哥怎麼會從一個不婚主義者忽然之間成了自己的姐夫的問題……
等一下,這個關係有點亂。
楊密見楊嚴傻愣愣的,更覺得好玩,她從旁邊的地櫃上拿起一個紅包,向楊嚴示意:“看見沒,這是改口費,你叫我一聲大嫂,我就把紅包給你。”
楊嚴聽到“改口費”三個字有點無語,他憑着自己的邏輯和常識回了一句:“密姐,你別套路我,改口費是敬茶的時候大家長給新婚人的,你這是讓我平白低你一輩啊!”
楊大哥原本一直靜靜的站在楊密身後,這時候忽然看了楊嚴一眼。
就這淡淡的溫和的一撇,讓楊嚴瞬間就慫了,而且也瞬間讓他意識到這兩人是真的在一起了。
他蔫蔫地叫了一句:“大哥。”
然後往楊密那邊看,密姐的眼神簡直意味深長,他覺得自己超喪的:“大嫂……”
楊密滿意的點點頭,對楊嚴道:“所謂長嫂如母,以後呢,有什麼事情就來找大嫂,我幫你解決。”
楊嚴內心毫無波瀾,只想呵呵。
他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你們兩個人怎麼在一起了?”
楊大哥言簡意賅:“相親,訂婚,結婚。”
“咳……咳……”楊嚴瞬間就被嗆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道:“什麼意思?你們兩個已經結婚了?我怎麼不知道,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你們兩個還拿不拿我當弟弟?”
“你當然是我們永遠的好弟弟。”楊密慈愛地看楊嚴一眼,耐心地解釋道:“只是領了結婚證而已,辦酒席應該要在半年之後,所以最開始只有雙方小家庭知道,打算辦喜宴的時候再告知廣大親友。”
楊嚴雖然被“永遠的好弟弟”這個詞給噁心了一下,但還是掙扎地問他們:“我難道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嗎?”
楊密點頭:“你看,這不就叫你過來了嗎?昨天才領的證,今天就告訴你了。”
“——那叫我過來是?”
楊大哥:“別站在門口了,先進來再說,今天是我們搬新居的喬遷宴,人都到齊了,就等你一個了。”
“嗯?”楊嚴依然有些愣的跟着他們兩個進門了,換了鞋,進了大廳,再到二樓餐廳,他看到一大桌子的人坐的齊齊整整的,唯獨靠近樓梯的餐桌位置空了一格。
他完全抓瞎好嗎!
而且更可怕的是,空着的位置旁邊坐着的那個垂着眸不看他的仙女雖然一個側臉都沒有給他,但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位仙女就是劉亦茜啊!
楊嚴不知道自己是因爲緊張的還是什麼,心跳加速,心律失齊,只匆匆撇了一眼劉亦茜就把目光移開,根本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這種類似於害羞的情緒,好多年都沒有出現在他身上了!
劉亦茜的形象就這麼硬生生地撞進了他的心裡,深刻到讓他的心臟都有些承受不了了。
楊嚴衝着衆人尬笑一聲之後,捂着心口默默地靜靜地拉開椅子,屏住呼吸,坐在劉亦茜身旁。
他對面坐着楊小妹正衝他擠眉弄眼呢,尤其是楊小妹的眼神從自己身上跳到劉亦茜身上,那種看好戲的眼神讓楊嚴整個人緊張死了!
有一種和女生相親,結果第一眼就鐘意了,害羞的不行不行,一眼都不敢看女生,結果旁邊的小夥伴還在那邊擠眉弄眼,把自己搞得更緊張了的感覺。
楊嚴脫去了外套,解開了自己襯衣的第一顆釦子,倒了一杯白水,瞪一眼楊小妹,喝一口水,試圖把自己的緊張感給壓下去。
爲什麼要緊張?
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啊!
他雖然不是這一場聚會的主角,但確實是那個最晚到的缺席的人,所以他一到聚餐就開始了。
餐桌上的衆人聊的其樂融融的,楊嚴和劉亦茜也各自和其他人非常積極友善且熱情地交談着,可他們兩個人之間卻就是一句對話都沒有。
兩人彷彿有默契似的,誰也不先開口。
又像是在較着勁,感覺誰要是先開口誰就輸了。
飯過中旬,他倆還是沒有說上一句話。
楊嚴的心情是既緊張又無措又慌亂的。
劉亦茜則全程非常平靜,十分平靜,特別平靜。
她已經想好了,待會吃過飯要找楊嚴做一番特別深入的交談。
其實也不是針對這一次的事件,但確實是由此次事件引申出來很多問題,這些問題都是需要他們兩個人坐下來一一詳談的。
而楊嚴雖然沒有想要解決什麼問題,但他也想着待會吃過飯就找劉亦茜。
所以兩個人意外默契的一直沉默着。
他們兩個人卻都沒有想到幫助他們打破沉默的,居然是楊小妹。
楊小妹從廚房端過來餐後甜品,腳滑了一下,她勉強站住了,甜品也沒有打翻掉,但卻把揚嚴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給蹭下來了,一個錦盒從外套口袋中滾出來,停留在淺色橡木地板上,顯得格外的醒目。
因爲楊嚴買的是“戒戀”,雖然戒指的佔位比較小,但裝首飾的盒子是以戒指爲主的,所以這個錦盒看上去就像是裝了一枚鑽戒。
起碼在楊小妹看來就是這樣的。
劉亦茜這時候隨意的一回眸,也看到了這個從楊嚴外套口袋中滾落出來的錦盒。
她心下一動,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楊嚴。
楊嚴:……他此時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後楊小妹要是找到男朋友了,他一定會當一個“好大哥”的!!!
他頂着劉亦茜和楊小妹的事情,想要彎腰把錦盒給撿起來,就在他的手觸及到錦盒的那一刻,楊小妹眼疾手快,搶先楊嚴一步把錦盒撿了起來,並且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打開了錦盒,燈光下紅寶石閃爍着熠熠的光彩,簡直亮瞎了楊小妹的眼睛。
她好嫉妒啊!
劉亦茜裝作漫不經心地往楊小妹手中的錦盒一瞥,居然是她很喜歡的類型,有點心動。
但她強行將目光移回桌上,和對面桌的人交流起來。
不過她的心跳卻一點一點的加速了起來。
楊嚴,他要做什麼呢?
她在心底問自己:如果,如果楊嚴真的那麼做了,她要不要答應他呢?
這麼想着,劉亦茜沒忍住,把視線往楊嚴那邊偏移了些。
楊嚴忽而福至心靈,也把視線轉了過去。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楊嚴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劉亦茜此時此刻心中所想。
他定定神,就發現自己完全冷靜不下來,心裡面一團火在燃燒,而且急速上涌,熱氣蒸騰着,從自己的心裡炸開蔓延到全身各處,尤其是衝到腦海裡,讓她本來就極度緊張的心情變得更加緊張,手都在不自覺的顫抖着,但他的內心深處從原本的慌亂猶豫不決,無知無措,忽然之間就變得堅定起來,有一個念頭突然產生,並且深深的紮根其中,一下子就變得茁壯起來。
楊嚴的心頭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去吧!你知道你想做什麼。去做吧,不要在意任何事情。
這一刻,除了這個念頭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什麼爲了利益去哄女友是一種冷漠,什麼彼此確實需要冷靜一下,什麼他和劉亦茜之間存在着需要解決的嚴重的問題——這一切的一切都化爲了虛無。
他的目光堅定下來,從楊小妹手上拿過錦盒,蓋上。
當他蓋上鏡盒的那一剎那,劉亦茜眼角餘光注視到了這一幕之後,瞬間整個人都提起了一口氣,這個錦盒難道不是要送給她的嗎?
楊嚴把蓋上的錦盒放置到桌面上,楊小妹看一眼楊嚴又看一眼劉亦茜,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她沒再多想,沒心沒肺的地甜點給大家分好就坐下了。
劉亦茜望着精緻的甜點,舀一口放進嘴裡,卻不知其味,她的眼角餘光一直盯着餐桌邊緣的那枚鏡盒。
一邊在心裡想:楊嚴待會是不是要做些什麼?
一邊又在心裡否定自己:如果要做什麼,剛纔就可以做。自己這也太自作多情了。
然後又忽然反思:自己之前和楊嚴說要彼此冷靜一下,是不是太過分了?會不會這個鏡盒原本就是楊嚴早就準備好的,就是因爲自己說冷靜,所以他就放棄了?
她的內心極度忐忑,忐忑到都有些自卑自怨自艾起來。
在這種混亂的思緒中,她又深切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這給完全放不下身邊這個男人了,可以說是情根深重,是真的真的很愛他。
原先在體會《一代宗師》女主角的心境時,還想過作爲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她應該自立自強,獨立自主,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追求,不依靠任何人,不被任何人擺佈,不爲任何人妥協。
可是此時此刻,當她真真切切的感知到自己對楊嚴的愛意時,忽然之間又察覺到自己其實能夠爲楊嚴做出任何的妥協。
只要是他能夠長長久久地陪在自己的身邊,那麼她可以放棄自己獨立的人格,可以改變自己的一些行爲習慣,願意放下身段,願意去磨合,願意對一些原則性的東西讓步,心甘情願爲了楊嚴變成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這一點認知讓劉亦茜覺得有些難過。
太卑微了。
她突然想起那首張愛玲的小詩: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
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劉亦茜覺得自己心裡是願意的,她爲身邊的那個男人做出的任何付出,都是心甘情願,並且十分開心的。
她尚且沉浸在自己時而悲觀,時而又歡喜的心緒裡,餐桌上基本上已經停止了用餐,大家打算轉移陣地到一樓大廳去交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