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幹嘛去?”
唐敏正興沖沖地拉着樂冉往前奔,卻被樂冉突然的停住拉着趔趄了一下,回頭催促卻見樂冉衝着樹底下走去。
唐敏順着她的眼神望去,一片雜亂無章的東西堆在一起,沒什麼可看的。下一秒卻聽見稚嫩的雛鳥叫聲,一片葉子無風自動,要不是看到露出來的一點鳥屁股,唐敏還真要被嚇一跳。
“居然掉下來一隻鳥,還不會飛呢。”
唐敏立刻來了興趣,跟在樂冉背後見她掀開落葉將雛鳥捧在手心裡,雛鳥的羽毛細細融融的,不足以支撐翅膀扇動風力。
樂冉才把它捧起來那鳥兒便驚惶地張開了翅膀拼命扇動着從她手裡飛出去,在空中劃了一個低低的拋物線又落在了樹葉堆裡。
“它怕人,你別動我來抓它。”
唐敏一時得了趣味,袖子一擼就想大幹一場,樂冉沒有作聲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唐敏衝着瑟瑟發抖的雛鳥嘿嘿一笑,像模像樣地搓了搓手,一個大鵬展翅撲向鳥兒掙扎的地方。
雛鳥雖然不會飛,卻也機靈,唐敏一開始信心滿滿,幾次做足了姿態最後都是無功而返。等樂冉回過神來,聽見雛鳥嘰嘰喳喳叫着:“媽媽,媽媽,壞蛋,壞蛋。”一邊飛着躲開唐敏的魔爪,一邊努力扇着翅膀往上衝。
“行啦,你這個樣子太像流氓了,別說是隻鳥,就是黃花大閨女也被你嚇跑了。”說着慢慢上前靠近那隻掙扎着的鳥兒,唐敏喘着粗氣看她怎麼辦。
“別害怕,乖,你叫什麼名字?哦,我忘了,你可能沒有名字,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
唐敏聽樂冉居然煞有介事地跟一隻雛鳥商量,登時瞪大了眼睛瞧神經似的看着她:“我記得你今年十七了,已經過了跟動物說話的年齡。”
樂冉不理她,聽雛鳥叫了幾聲便擡着頭在鳥兒原來待的樹底下轉了一圈,隨後皺着眉頭問唐敏:“鳥窩在樹梢的枝杈上,你能爬上去嗎?”
唐敏遙遙望了一眼樹梢頂上搭建密實的鳥巢,爬樹不成問題,就怕樹梢那個位置支撐不住一個人的重量。唐敏正要抱怨她強人所難,樂冉卻伸手搖了搖。
“先不用忙,它的父母回來了。”
話音才落兩隻成年的鳥兒啾啾叫着飛落下來圍着樂冉盤旋,樂冉將雛鳥放在地上任它自己撲扇翅膀,在父母的幫助下三隻鳥兒順利的回到了自己的窩。
“兩隻大鳥居然沒啄你,還真是奇蹟。”
唐敏感嘆了一聲,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後重新興奮地拉着樂冉衝進了舞蹈隊的練習室。
明天是雙休日,按理教室應該很冷清,但是再過一個月新兵連的三個月訓練就結束了,到時候部隊會舉行正式的迎新會,一個月前大家就開始進行排練了,因此留在教室裡練習的人不少。
“聽說迎新會會預留一部分節目給新來的兵,等到報名的時候把咱們編的那支舞也報上去,到時候分進舞蹈隊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不過舞蹈丟了這麼久了,咱們得撿起來,明天去你家練習,順便吃點阿姨做的辣子雞。”
“正經去吃辣子雞,練習纔是順便的吧!”
“哇塞,樂冉,你好好聰明哦!”
…………
第二天一早唐敏連早飯也不吃了,拉了樂冉直奔她們在平市買的房子。大概是知道兩個人會這麼早來,樂冉跟着唐敏敲響房門時便聽到屋內歡喜的聲音:“就知道你們會早點過來。”
人未見,先聞聲。
門開了,站在門口的女人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笑起來眼角的皺紋疊在一起,寬肩膀,腰身是圓的,個頭不矮,身材微胖。樂冉被她握住手時明顯感覺到皮膚的粗糙,她的手勁很大,望着樂冉時是滿心的歡喜。
“快點進來,早飯已經做好了。包子稀飯,辣子雞我們中午再吃。”
樂冉的母親拉着兩個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又心疼道:“又曬黑了。”
吃早飯的時候樂冉媽媽一直照顧着她們兩個,不時問一句吃飽了嗎,還要不要之類的話,看唐敏的反應已經習以爲常了,樂冉卻覺得有些不自然。
以前在家的時候母親從來不會表現的這麼熱情,她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但疼愛也是實實在在的,重新感受到被母親關懷的滋味,樂冉竟是升起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涼感。
“您快坐下吧,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樂冉都不好意思了。”
唐敏見樂冉沒做反應,自己嘮叨着讓阿姨坐下來,桌子底下卻踢了樂冉一腳,樂冉被她踢得一愣,見她使眼色於是也跟着勸了一句。
終於吃完了飯樂冉媽媽麻利的收拾東西,唐敏則把樂冉拉到旁邊的臥室裡,房門一關立刻說道:“你彆扭什麼呀,阿姨不是不想聽你的話,可你也不替她想想,她這麼大的年紀了,也沒讀
過書,離了婚能幹什麼?”
樂冉低垂着頭不作聲,雙腳卻在地上滑來滑去,唐敏見她這個樣子,也嘆了口氣,拉着她坐下來說道:“你現在還沒獨立,不能跟你爸爸鬧翻了,不然你跟阿姨兩個人以後怎麼辦?你還沒工作,阿姨除了在飯館替人家刷刷碗,乾點體力活,又能做什麼?阿姨要是離婚了,不是便宜了那兩個畜生嗎?”
樂冉微微擡頭望了門口一眼,居然還有這麼複雜的事情?
唐敏見她神情鬆動,以爲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再接再厲:“起碼要等你三年過後分配工作才行,那時候你有了經濟收入,阿姨生活也有保障了。”
“扣扣。”敲門聲突兀地響起來,唐敏兩步跨過去打開了門,樂冉的媽媽正在摘圍裙,對坐在牀上的兩人笑道:“我出去買菜,你們在家等着吧。”
“我去,我也去。”
唐敏舉手也要跟着去,然後期待的看着樂冉,樂冉卻道:“你們倆去吧,我想上廁所。”
唐敏嘀咕了一句跟着樂冉媽媽出門了,樂冉媽媽關門之前又囑咐了樂冉兩句這才走了,等人走乾淨了房間裡恢復安靜,樂冉這才起身在房間裡找了起來。
這間臥房是以前樂冉睡得,牀頭上還貼着她跳舞的海報。房子整理的很乾淨,除了一張牀,一張桌子加一架衣櫥,沒有特別的點綴。
桌子上面放着幾本哲理書,四大名著還有一些其他的散書。樂冉拉開桌子下面的抽屜,翻出幾本日記和一個塑料袋裝着的東西。
先把塑料袋打開,裡面是樂冉和樂冉媽媽的身份證,一張結婚證,加一張工商卡,還有一本存摺。剩下的就是幾張取錢的票據。
結婚證上夫妻兩個臉上笑容滿滿,樂冉的父親名叫樂勇,母親叫冉梅,“樂冉”是由父母兩人的姓組在一起的名字,這樣看當初夫妻兩人關係相當不錯。
將結婚證等裝好,樂冉開始看記載的日記。
樂冉以前也有記日記本的習慣,後來工作慢慢就沒時間寫了。幾本日記封面上都記載了日期,從1991年到1997年,日記本很厚,原來的樂冉也不是天天都寫日記,所以一共有三本,樂冉從第一本開始翻。
第一頁的空白頁上寫了兩個小小的字“樂冉”,字跡娟秀乾淨,名字下面寫着日記本買來時的日期。
樂冉翻開第一篇日記。
1991年7月7日
今天爸爸帶回來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開着玩笑把懷裡的小孩塞到媽媽手上,說要把孩子給我們,媽媽傻乎乎地說,做孃的怎麼捨得。
在此之前,出軌,小三,私生子,這些東西統統都只是寫在本子上跟我毫無關係的詞語,但現在我發現它們離我好近。
我發誓,我會永遠恨你們!
再往後翻,1992年9月15日
今天唐敏來我家借書,媽媽忽然跑進屋子趴在牀上哭了起來,那人正和他的狐朋狗友談笑風生,聽到媽媽的哭聲後幾個人躊躇了一會陸續走了,那人大概已經煩了,不耐煩再跟媽媽說一句話,我真想衝過去打他一頓,發誓再也不認他這個父親,可是不管用。
我什麼都做不了。
老天爺一點都不公平!
1993年2月1日
新年到了,我和媽媽回了老家農村。
回到老家的第一天我就害怕出門,害怕別人問我話,更害怕我會因爲一句話在外人面前哭的很難看。我害怕別人說的每一句話,彷彿每一句話都是在談論我,可憐我。
今天我偷聽到奶奶的抱怨了,她嫌媽媽不知變通,不會籠絡丈夫,不知道尊重婆婆,回到家就只會哭。
我討厭奶奶。
村裡人都說媽媽瘋了,其實不是,媽媽沒瘋,我知道她只是對這個骯髒的世界絕望了。
1995年11月6日
還有一年,再等一年……
1997年3月1日
我當兵了,媽媽,你再也不用受委屈了,我會養活你。
我們一定會活的比他們還要好,他們一定會受到報應的!!!
1997年5月5日
邊琛說國家保護軍婚,我是軍人,他也是軍人,只要我們結了婚未來不會有任何人可以褻瀆我們的家庭。
可是我被人排擠了,其他的女兵都說我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搶了沈姝的心上人。
可是,沈姝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從來沒告訴過我她的心上人是誰。
可是沒有人會相信我。
她們私底下把我比作林黛玉,認爲我尖酸刻薄不討人喜歡,把沈姝比作薛寶釵,因爲她高貴大方,爲人隨和。我們唯一不同於林黛玉和薛寶釵的就是,林黛玉出身比薛寶釵好,而沈姝出身比我好。
如果,名利財富就是人們畢生的追求,那麼我會試着去做,總有一天我會將那些嘲笑作踐我的人踩在腳底下。
…………
樂冉闔上日記本,盯着封面上開的正濃的臘梅,良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