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安分的人(下)
秦德威安安穩穩的在徐氏族學上了兩天學,這日正坐在學堂裡,陷入了沉思。
旁邊徐世安對秦德威說了句話,秦德威卻沒注意,還在繼續沉思。
徐世安很不滿,用力推了推秦德威。秦德威回過神來,反問道:“怎麼了?”
“你在想什麼?與你說話也不理人!”徐世安指責道。
秦德威略帶糾結的說:“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明天請個假去找王憐卿,又擔心曾先生髮怒。”
徐世安突然就很興奮:“那你繼續想,想個請假的主意,連我的假一起請了!”
“我去找王憐卿,那是有正經事!”秦德威義正詞嚴的說。
徐世安拍了拍秦德威,萬分感慨說:“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嗎?就是你現在這種一邊想着去找美人快活,一邊堅決說自己是個正經人的模樣。”
秦德威無語,當然是有正經事了,找王憐卿也是爲了說說柳月的事情。看看王憐卿能不能介紹個隱退老藝人,先帶着柳月學學藝。
突然有徐家家丁出現在門口,對着曾先生稟報說:“家裡有緊急狀況,老主母讓安三爺和秦小哥兒務必立刻回府!”
聽到說是緊急狀況,又是老主母親自發話,曾先生當然不會不通人情,揮了揮手就放秦德威和徐世安離堂走人。
就是曾先生心裡隱隱有些擔憂,徐指揮家如果出了緊急狀況,讓徐老三回去很正常,但又要讓秦德威回去,是個什麼意思?
嚴格說起來,秦德威只是和徐指揮家有點關係,並不是徐家人,哪有資格參與到所謂的緊急狀況裡?
秦德威和徐世安面面相覷,問家丁也問不出什麼來,只能滿腹疑惑的回去。
兩人進大門時,卻聽到門子悠悠道:“梁園雖好,非久居之處。”
步入正堂,卻見徐老爺和徐夫人都在。只是一個老爺垂頭喪氣,一個夫人面如寒霜,氣氛低壓的可怕,所有侍候的婢女家奴都小心翼翼、斂手屏息,唯恐招致主人的注意。
秦德威看這架勢也不敢說話,只有徐世安壯着膽子對徐夫人問道:“這是怎麼了?誰又讓母親惱了?”
徐夫人將徐世安招至身前,然後一把攬住道:“我的苦命孩兒!”
秦德威莫名其妙,這徐老三渾身上下,有哪一點苦命的影子?如果徐老三都算苦命,那他秦德威又算什麼?
徐世安也覺得很詭異,再次問道:“到底怎麼了?”
徐夫人看着徐老爺,咬牙切齒的罵道:“你爹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管不住褲襠的腌臢老貨,把我兒的百戶官又弄沒了!”
徐世安還是沒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但秦德威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我靠!肯定是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那邊對徐指揮的處分出來了,從徐夫人話裡猜測,大概是褫奪徐指揮蔭一子爲百戶的恩賞!
這年頭文貴武賤,而且又是實行以文馭武的方針,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擬定了對一個四品武官的小小懲戒,基本就算定案了。
又不是罷官抄家這樣的重罪還要反覆審查,這樣懲戒只需要上報朝廷走個流程,沒人會爲此強力干擾司法,因爲得不償失。
在外人看來,既沒有罷指揮同知的官,也沒有免三山門把總的差,更沒有追奪世襲勳位,免除恩蔭一子,只能算個不大不小的懲戒。
對於在公事場合公然殲宿涉案民女、還鬧出不良影響的徐指揮,已經算得上很寬縱了!
但是這懲戒落到徐老三頭上,那可就是人生軌跡鉅變了。正所謂父愛如山,老爹的一粒沙,落到兒子頭上,就是一座山。
想到不學無術的奶兄弟,秦德威除了同情暫時也沒有辦法,可是徐夫人叫他來幹什麼?
正想着時,徐夫人罵完了徐老爺,突然又轉向秦德威:“我徐家待你不薄,你卻如此不安分,給我徐家惹是生非!”
不安分?這個詞秦德威最近似乎經常聽到,但都是說柳月的,卻不料今日也落在了自己頭上。不免又疑神疑鬼的想,難道在徐夫人心目中,自己和柳月是一樣的?
徐夫人對着秦德威責罵道:“如果不是你不安分,又怎會招來那個姓董的賤人!如果不是你將姓董的賤人送到老東西手裡,又怎會發生後面的事情!”
我靠!秦德威極其不服氣,這純粹就是毫無道理的遷怒!徐老爺管不住褲襠,關他秦德威什麼事情!但想到徐夫人目前的暴怒心情,只能忍了,沒有還嘴。
隨後徐夫人又聲色俱厲的質問:“之前那姓董的賤人提出過,只要你幫她脫身,就不會攀扯老東西,爲何你秦德威不去做!”
秦德威皺起了眉頭,先前遷怒自己也就罷了,將心比心可以忍着,但這就越說越過分了啊。
自己做事當然有自己的考量,而且還牽涉到馮縣丞的利益。自己又不是徐府的下人奴婢,不可能徐府要自己做什麼,自己就必須照做不誤。
想了想還是解釋說:“關於此事,當時在下也有在下的苦衷,畢竟事情還涉及他人。而且當時也沒想到,懲戒會是剝奪百戶恩蔭。”
徐夫人喝道:“你能有什麼苦衷!徐家對你如何,衆所周知,難道你就不想着報答恩義麼!”
“呵呵呵呵.”秦德威突然笑了幾聲,他想到了每晚送來的飯菜,想到了兩次三番被詢問做衣服,想到了自己可以在徐氏族學蹭課,想到了徐夫人想把自己變養子的賞識。
今日才真正理解,什麼叫溫情脈脈的面紗。在面紗下,隱藏的還是居高臨下的階級傲慢。
自己是一個人才,將來可能對徐家有用,尤其是對徐老三有用的人,所以徐夫人要對自己好一點。
那麼自己怎麼可以有自我意識?怎麼可以不全心全意爲徐家服務?怎麼能拒絕徐家的要求?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門客,是一個士,但徐家覺得是他就是一個附庸。在徐夫人眼裡,他和柳月也許真的區別不大。
秦德威嘆口氣:“徐家庇護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必將有所報答。但在下並非徐家奴婢,亦有自己的所思所想,難以事事周全。”
徐夫人就不想聽這個,氣憤的說:“看看,看看,果然是個不安分的人,我徐家的好,就當是餵了狗了!”
沒人敢幫秦德威說話,秦德威只能自己說:“士可殺不可辱,老夫人請勿惡語傷人。”
徐夫人見秦德威始終不肯服軟,更加怒不可遏,拍案喝道:“既然你有志氣,就滾出徐家,別在這裡住着吃着還蹭着徐氏學堂!”
秦德威二話不說,走到旁邊母親身前,鄭重地行過大禮,問道:“母親意下如何?”
周氏勸道:“你確實也太不安分了,還是向老主母服個軟,認個錯。”
“既然母親如此作想,那兒子我住在徐家,也真沒什麼意思了。”秦德威再次行了一遍大禮,起來後轉身就要走。
他已經確認,徐家就是母親精神桎梏,這種依附強權的奴性已經深刻在骨子裡了。他一直想讓母親自行覺醒,從中解脫出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除非自己擁有比徐家更強大的力量,可以使用外力砸碎這個桎梏,讓母親見識到更強大的自己。
徐世安想喊一聲秦德威,但被母親嚇得不敢說話,徐指揮倒是出聲道:“都是自家人氣話!秦小哥兒不要急!”
秦德威遙遙對着徐指揮拱了拱手,“在下寄居徐家多日,感謝徐老爺盛情款待,只能他日有機會再報答了!”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的出了正堂,又走出庭院。想起還在外東跨院等待自己的柳月,頓時覺得好笑了。
之前自己還琢磨怎麼幫柳月找個下家,現在先不用想了,一起滾蛋吧。
爲了讓你們早日連着看,中午不吃飯趕出這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