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默哥兒,你到底要去哪兒……喂喂,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後宮中,三人兩獸一路亂竄,漸入漸深。待到過了乾清宮後宮的範圍了,朱厚照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了,一把拉住蘇默,咬牙低聲問道。
蘇默左右張望着,心中暗暗計算,比對着當日那隱晦波動傳來的方位,再次確定正是萬歲山那邊,當即毫不猶豫的埋頭直闖。
他早問明白了,那負責萬歲山上毓秀亭修建的,正是李廣那老貨,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正想着怎麼捯飭這死人妖呢,恰恰他就這麼自己送上門來了。沒說的,且不說那事兒跟那死人妖有沒有關係,現在也絕對是有關係了!
別把蘇小太爺當好人,蘇小太爺渣起來,連自己都不忍淬睹。羅織罪名,陷害一個老太監會有心理負擔嗎?完全不可能的事兒嘛。
講真話,要不是弘治帝暗示他查證幕後主使的實證,怕是他連表面功夫都不會做,果斷就直接把屎盆子扣到那死人妖腦袋上了。
至於皇后娘娘和太康小公主,在得了他的提醒後,早已悄悄的搬出了乾清宮後宮,在別處安置了。沒了後顧之憂,他纔不怕什麼打草驚蛇呢,反倒主動打起草來,倒是盼着那條蛇自己跳出來纔好。
這後宮內苑之中,從不缺乏黑暗齷齪。千百年來,多少詭譎之事層出不窮。再加上每每涉及皇家形象,愈發隱晦,少有泄露。這便使得整個後宮總是籠罩在濃厚的霧霾之中,愈發使得那詭譎之感增色了三分。
這種情形下,蘇默要想從中查證什麼,靠着正常手段那是想都別想,這也是爲何連弘治帝都感到束手無策的原因。
所以打從一開始,蘇默就沒想着老老實實的按規矩來。反正他現在頂着一張正太臉,便有些過火也完全可以藉口未成年,裝嫩輕鬆過關。
更不要說,爲了保險起見,他還特意拉着小太子做擋箭牌,就不怕還有誰敢針對他,搞出個什麼淫穢宮廷,又或是圖謀不軌的罪名來。否則都不用他出頭,弘治帝就會大耳刮子抽人了。
媽賣批的,不想好了是吧,敢構陷太子,往太子身上潑髒水,分分鐘教你做人!
既然做好了雙層保險,接下來就是一個攪了。把水兒徹底攪渾,然後混亂中才好從容摸魚。皇宮重地最是重規矩,從沒人敢在這裡胡來,這也是爲什麼宮內隱秘很難傳出去的原因。
但也正因如此,靠着這種嚴苛到了極點的規矩,使得幕後之人無形中得到了充分的保護,很難露出馬腳。蘇默現在要做的就是,首先破了這層烏龜殼,讓這一潭死水動盪起來。
這種動盪固然會讓習慣了這種死寂的宮人們產生驚慌混亂,卻也同樣會讓隱藏其中的幕後黑手淬不及防,無所適從。這叫啥?這就叫“亂了敵人,鍛鍊了羣衆”。
只不過這種玩法卻不好宣之於口,只能做不可說。弘治帝很默契的明曉了此點,所以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全當沒看到,給蘇默創造出充分發揮的餘地。
這是一個相當給力的隊友!蘇默心中暗暗給點個贊。所以在小太子一再追問之下,蘇默也是絲毫不肯泄露一絲一毫,繼續扮傻充楞,詫異道:“什麼做什麼?不都說了嘛,我就是好奇,想到處看看。嗯嗯,參觀,只是參觀,保證絕不動一草一木。”
朱厚照指着不遠處一角宮殿,沒好氣的低聲道:“參觀?跑來清寧宮參觀?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想參觀什麼?”
“清寧宮?那裡怎麼了?有什麼看不得的嗎?”蘇默眼底精光一閃而逝,茫然問道。
朱厚照一愣,氣道:“你不知道清寧宮?”
蘇默理直氣壯的道:“這不廢話嘛,我又不住在這兒,爲什麼要知道清寧宮。”
朱厚照氣急而笑,指着他點了點說不出話來。特麼的你還能裝的再假一點不?明明上次就跟你說過的,這清寧宮是太皇太后的駐蹕之處,你現在卻跟我說不知道?
“啊?哦,咳咳,那什麼,我忘了。對,就是忘了,哈哈。忘了不奇怪吧,畢竟我沒事兒總記着尊貴的太皇太后……這也沒道理不是?你說對吧,嘎嘎……”蘇默聳聳肩,滿不在乎的如是回答。
我嘎嘎你一臉啊!朱厚照也是醉了,能把胡說八道說的這麼正經的,他還能說啥?
“喂,你們倆嘀嘀咕咕啥呢,還走不走了?這裡一點也不好玩,算了,我不管你們了,大白,小白,咱們自去耍去。目標,正前方,衝啊!”
旁邊響起一個不耐煩的催促聲,可不是忘了還有位小姑奶奶跟着嗎?符寶小真人本來是很興奮的,可是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是多餘的,兩個小夥伴自己躲到一邊嘀嘀咕咕的,顯然是把自己隔離開來。
這算什麼,被嫌棄了嗎?符寶感覺很委屈啊。既然嫌棄自己,那爲什麼還要來找人家呢?找了人家出來,偏又這般對待自己,連說話都悖晦着,這不是欺負人嘛。
哼,寶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是的,後果很嚴重!當聽到符寶小真人後面那一句,蘇默和朱厚照同時面色大變,朱厚照更是差點沒厥過去。
“不要!……停!快停下!符寶妹妹,那邊去不得!”顧不上再跟蘇默扯淡,朱厚照滿臉惶急,撒腿就追了上去。
後面蘇默臉上驚色褪去,慢慢浮上一絲詭笑。倒是沒想到這蘿莉妞兒如此給力,無意中幫了這麼一個大忙。嗯嗯,看來果然好人有好報啊。
妹子,大膽向前衝,哥頂你!哇哈哈哈……
空寂的後宮上空,無聲的狂笑肆虐,竟似引動了莫名的存在,忽的颳起一陣風雲變幻。
這裡是清寧宮的範圍,蘇默當然知道。其實當日在察覺到那股隱晦詭異的波動後,他弄明白了方位,首先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那位隱身與深宮,似乎從沒有存在感的太皇太后。
至於爲什麼會有這種懷疑,這首先要託福後世諸多宮鬥戲的深刻影響了。那些宮鬥戲中,這種橋段簡直不要太多了。好多最終oss,可不都是這些個什麼太后、太皇太后的?
其次嘛,則是當下弘治朝的這位太皇太后自身了。這一朝的太皇太后,正是成化帝的親生嫡母。後世歷史記載中,與弘治朝時的描述極少。最終給出的評價極高,各種賢良淑德。
而且,弘治帝當年幼時,最終能得以逃脫萬貴妃的毒手,安全的活下來並登上九五之位,也多虧了這位太皇太后的維護,在其身份暴露後,將其接到自己宮中親手撫養所致。
所以,弘治帝對其極爲尊敬孺慕,但凡涉及其人其事的記載,自然不會有任何污點留下。
但是真實歷史上又是什麼樣呢?蘇默歷史學的並不好,連半瓶子醋都不算。但是巧的是,他卻曾在當時因翻閱一首于謙的詩時,偶然看到了一些關於這位太皇太后的記載。
那時的記載中,這位太皇太后還不是太皇太后,甚至連太后、皇后都不是,而只是一個妃子,永遠的貴妃,周氏。
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作爲英宗的妃子,雖然她的兒子被立爲太子,但是英宗卻從始至終,都只深愛着另一個女人,那便是他的皇后,錢皇后。
所以,終整個英宗一朝,周貴妃便始終只能是貴妃。並沒如其他歷朝歷代那樣,母憑子貴,更進一步。這尤其讓本就醋性極大的周貴妃憤恨不已。
而更讓其憤怒的是,哪怕是英宗死後,留下的遺旨,也是要錢皇后與其同葬合墓,對她卻是提都不曾提。
這讓自詡身爲下一任皇帝嫡母的周氏如何能忍,如何能不記恨?所以,在當時的後宮之中,周氏便曾使出無數手段,各種歹毒伎倆層出不窮,與錢皇后撕逼爭位,直到錢皇后死去纔不得不消停下來。
而到了憲宗時,憲宗有意尊嫡母錢皇后和生母周貴妃爲皇太后,同時確定徽號。當時太監夏時爲討好周貴妃,傳諭獨尊周貴妃爲皇太后。大學士李賢、彭時力爭,才兩位太后並尊。
於是,這又是一樁對於周太后來說的奇恥大辱。對於力爭兩太后並尊的李賢、彭時深恨之!
彭時且不去說,單說李賢。李賢是誰呢?程敏政的泰山大人也!其妻李瑩,便是李賢的次女。
嘿嘿,這下子大夥兒明白了點沒?所謂父債子償,程敏政便將周太后對其岳丈的仇恨承接了過來。是的,傳說中的躺槍,妥妥的背鍋俠說的就是程敏政這樣的。
再回過頭來繼續說這位周氏太皇太后。憲宗實錄中有一段記載,說:憲宗在位時,事太后極孝,“五日一朝,燕享必親”。太后的要求明憲宗不敢不從,惟恐太后不悅。
從這段記載中就能看出來,堂堂皇帝,天子之尊,對於太后的要求竟然“不敢不從”,這位太后的威勢、跋扈之處,可見一斑了。
及到錢皇后最終薨逝,待要落葬下墓了,周氏的狠辣再次體現了個淋漓盡致。
從開始的百般阻礙,到了最後因爲朝野非議,憲宗又親自幾番求肯勸說,纔不得不勉強同意下來。然則卻背地裡,仍是使出了手段,竟是硬把英宗的陵墓設計給改了,預留出給自己日後和英宗合墓的位置,而錢太后雖與英宗同陵墓,卻異隧。
啥叫異隧?就是把錢皇后藏在了地宮的其他墓室,並且封死了隧道,讓錢皇后和明英宗即便在地下,還是隔着一堵牆…….
對於一個死去的人,竟然也要算計至此,其狠辣歹毒之處,一至如斯,令人細思恐極,簡直不敢想象。
有着這些個前科,又知道自家岳父老子和這位太皇太后之間的齷齪,試問如何讓蘇默敢忽視這個似乎人畜無害的老婦人?
只不過唯一的疑點就是,這位太皇太后畢竟是保全了弘治帝的,那爲何又會現在隱有相害之意?這一點實在說不通,蘇默也想不通,所以這才只把其列爲懷疑對象,欲要試探查詢一番。
眼下,歪打正着,貌似,是個極好的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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