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住,魏大哥說朵顏三衛,是說三衛都參戰了嗎?”蘇默聽到這兒,忽然出聲打斷魏壹問道。
魏壹面上露出笑容,讚道:“公子果然聰睿,一下便抓住了重點。不,不是三衛全部參戰,只是三衛中的兀良哈部出戰了。”
蘇默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起來。
旁邊胖子和魏二都有些聽不懂,不約而同的看向魏壹。魏壹嘆道:“朵顏三衛受我大明羈縻,縱有二心也要面上顧忌一二。若是三衛皆動,我大明朝廷豈有不問之理?而今朝廷並無動靜,已然說明問題了。”
胖子和魏二這才恍然大悟,扭頭看看蘇默,都是露出佩服之色。蘇公子能在瞬間便想到這一點,其人之智、反應端的是超人一等。
對於他們驚歎的目光,蘇默卻是並無反應。不是他轉了性了,而是此時此刻,他想的還要更多一些,哪裡有空閒去嘚瑟?
魏壹剛纔的解釋固然不錯,但終究還是對某些人欠缺些瞭解。便如這朵顏三衛中的兀良哈部,難道就真只是和亦不刺部有所苟且?要知道亦不刺部現在還要看大明的臉色呢,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而這種情況下,早已內附大明的兀良哈部瘋了不成,單單只是爲了一點利益,就跑去跟亦不刺部眉來眼去?再若真是利益大到能讓兀良哈部不顧大明的反應,那麼另外兩部的首領都是傻子不成?他們又豈會坐視不動?
要知道,草原之上,強者爲尊。便是如朵顏三衛之間,也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和平。他們之間也是時有爭鬥,爲了草場、爲了水源、爲了人口和牲畜,可謂一切牽扯利益的事兒,都可能引發一場小規模的戰鬥。
而這種情況下,一方的強大,剩下兩方則必然被削弱。如此,那兩部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無動於衷?至少也要參與進去,利益均分纔對。
而眼下來看,卻並無這種跡象。那麼就唯有一個可能了:這其中或許並無實質的利益,但卻有着某些不爲人知的交換。而三衛既不想牽扯其中,卻又抹不開情面,這才只推出一衛做些功夫。
至於說亦不刺部,多半也是個別人收了蠱惑,又或者是存了某種私心,這才導演了這場戲碼兒。
由此再進一步深想,這場戲碼上演的時間,是在程妹妹私下向各方發出求助,尋找自己蹤跡的時候。那麼,一切便都有脈絡可尋了。
有人不想自己出現,但又不好明面上出手。那麼引導一場大亂,徹底將水攪渾,讓所有人都顧不上這頭就行了。而且如此一來,甚至還可以渾水摸魚,說不定就有暗藏其中的,一旦先一步找到自己來個伏擊絕殺,那便是再完美不過了。
這一場局佈置的可以說非常簡陋,卻又隱秘而實用,裡裡外外透着一份沉穩和老辣。能悄沒聲息的布出這般殺局的人,放眼天下也不會超出一掌之數。
蘇默腦海中隱隱浮起一張清矍的面孔,不由的嘴角微微勾起,綻出一個冷冽的笑容來。
“魏大哥,後面可是這場爭鬥波及到了咱們這一邊,然後大夥兒不得不給予迴應,然後開始纏夾不清,最終也陷了進去對不對?”蘇默冷笑着,先一步出聲說道。
魏壹眼中露出驚詫之色,點點頭說是。
蘇默看着他臉上的驚疑,撇撇嘴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別說我聽二哥說了,鵬舉已經偷偷跑了來,以他那性子,又哪裡是肯吃了虧的?別人不來招惹他,他都想着去招別人呢。如今被人欺到了門上,他豈肯幹休。以他的身份,便是……咳咳,便是拙荊也不好硬行阻攔,這又豈能不亂?更不要說,除了鵬舉外,也還有幾個混球在呢,哪一個又是肯安分的?嘿!真真好手段,好算計!”
他冷笑着讚歎着,眼中卻是森然冷冽,不覺中流露出一片殺機。洞外湯圓敏銳的感知到了主人的怒火,頓時激靈靈打個寒顫,豁然站了起來,發出一聲震天介的怒吼。霎時間整個山林之中,引起陣陣的馬兒悲嘶之聲。
蘇默微微皺皺眉頭,自顧起身走出去,伸手撫着湯圓將它安撫下去。
洞內,魏家兄弟面面相覷,臉上都是又驚奇又尷尬的模樣。蘇公子方纔說道自家世子時的話,簡直是分毫不差,活脫脫如親眼所見一般,這讓兩人實在是有些無地自容了。
魏二倒還好些,可是魏壹卻心知肚明,事情可不正如蘇默預測的那樣嗎。雖然不是自家那位世子一人所致,但終歸最後鬧成眼下這局面,徐鵬舉徐小公爺卻儼然是其中之一。
唯一讓蘇默沒料到的是,他口中所謂的其他幾個混球,比如弗朗西斯科,又比如奧利塞斯,這些人都只認蘇默一個主人,旁人誰能指揮的動?便是如程妹妹以少夫人的身份,也絕不會得到他們的認可的。
蘇默可是知道,弗朗西斯科就不去說了,奧利塞斯那些人絕對是一根筋。按照瑟雷斯的傳統,主人一旦出事,作爲奴隸們就必須要陪葬的。
這種情況下,讓他們老實的呆着,甚至被人打到門上了還儘量隱忍,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事兒。再有人從旁竄動幾句,哪還不得癲狂了?
然而事實與他所想卻是稍有不同,倒不是說這些人肯老實待着,而是在他一出事後便早已自顧衝進草原去尋他了,根本就沒等到程妹妹的抵達。
而真正和徐鵬舉徐小公爺相應和的,卻是另外幾個新加入的混球:鳳陽府常家的虎豹熊羆四兄弟。
這四位身份毫不在張悅等人之下,更是與程妹妹,甚至蘇默都沒有絲毫交情。他們能來這裡,一來是看着張悅和徐光祚的臉面,這二來嘛,卻是這四個小子可算是沒了管束,早存着撒歡的心思了。
試問,這種情形下,神仙也遮攔不住啊。
於是,待得蘇默安撫完湯圓回來,聽魏壹說完,不由的也是一陣瞠目結舌。最終,也只是砸吧了幾下嘴兒說不出話來了。
魏壹苦笑笑,並沒在這事兒上繼續多說什麼,而是話頭一轉,繼續說起後來的變化。
草原之亂開啓,除了程妹妹和張悅坐鎮葬魂谷,勉力協調之外,那幾個惹禍精算是徹底沒了束縛。當年常遇春在世時,號稱常十萬,真個是橫行天下,勇不可擋。
而如今他這些後世子孫,竟也是頗有其祖風範,帶着一干家丁四下出擊,管你什麼亦不刺部、兀良哈部的,甚至連達延汗和亦思馬因的麾下一起,全都給一鍋燴了。一句話就是:蒙古人,皆殺!
這四個混世魔王,再加上那幫子瑟雷斯戰士,五股勢力直殺的血流成河、遍地哀鴻。
這下子,不但亦不刺部和兀良哈部受不了了,便是達延汗那邊也急眼了。鬱悶個天的,老子請你們來是調停來着,可你們這是幾個意思?媽蛋,這哪裡是來調停的啊,簡直就是來禍禍本汗的啊。
達延汗怒了,亦思馬因也怒了,再加上亦不刺部和兀良哈部,好吧,一下子整個草原的怒火都對準了進入草原的大明軍隊。
而一旦這己方勢力真個認真起來,頓時便顯示出莫大的威力來。畢竟嘛,虎豹熊羆幾人再如何強橫,所轄終歸不過千餘人而已,又是身處草原大漠,這可是絕對的客場。人家不理會他們時,他們還能蹦躂蹦躂,可真要對付他們了,任哪一方不是帶甲數萬的?
結果不問可知,幾下裡不約而同齊齊出手,頓時打的這幾個混世魔王抱頭鼠竄。待到消息傳到葬魂谷時,程妹妹和張悅、徐光祚再想救援卻哪裡還來得及?
這下好了,蘇默的失蹤還沒解決,緊接着便是常家四兄弟和徐鵬舉這個魏國公世子又失聯了。
常家四兄弟且不去說,可單隻大明魏國公世子的失蹤,這可不是小事了。便算是程妹妹和張悅、徐光祚等人也不敢有所瞞報了。
於是乎,一道信報送回了南京,同時送出去的,還有一道往常家去的。
但接下來的變化卻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南京的老魏國公接報後,將自己關在房中足足一天沒出來。但是等到第二天出來,卻什麼也沒說,更沒有向朝廷要求什麼,只是一個人去了兒子的墳前站了良久。
而與老魏國公截然不同的,鳳陽府的常家卻徹底炸了鍋。常家從第二代開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早已是人丁不旺。好容易到了這一代,一下子生了四個小子,好懸沒把常老爺子樂死。可如今倒好,一趟草原之行,徹底給人一勺燴了,這讓常老爺子如何能接受的了?
常家與魏國公府不同,常家早已不在朝中了,但卻因着早年父祖的餘蔭,在草莽間創下了諾大的影響。而今常老爺子這一怒,頓時間便將這股潛在的勢力引發了出來。
一時間,西北之地三山五嶽的好漢紛紛而出,或單人獨行,或三五成羣,提刀拎劍的便殺入了草原之中。這些人在大規模的戰陣上自然是不夠看,但若是行那聶隱、荊軻之術,卻委實是可畏可怖、防不勝防。
於是,不過月餘之間,接連十餘個部落的頭人遭到刺殺,還有一些小部落被徹底滅族,頓時讓整個草原都風聲鶴唳起來。
而就在這股刺殺風方興未艾之際,忽然又有幾股勢力進入了草原。其中一股最終確定爲大明東廠的番子,在檔頭王義的帶領下,只是一路直趨汗帳。雖不明來意,倒也沒引發什麼亂子。
可是另外兩股勢力就截然不同了。其中一股也似是草莽之人,但卻又與常家招來的那批人不同。這幫人個個都是鬍鬚飄飄,竟似乎全是五旬以上的老翁組成,雖然是江湖中人,偏偏行動之際全是行的軍伍之法,進退有度,神出鬼沒。很少正面迎敵,但一旦出手,卻又狠辣決絕,一擊必中;
而再另一股勢力,卻又與所有人都不同。他們來去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時不時的偶露雪爪鴻泥,便很快又隱沒不見。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來自何處,又來這草原什麼目的。若細細品味,到好似是更像在不斷的尋覓着什麼似的。
對於這幫人,唯一的線索,就是皆身着兜頭黑袍,渾身散發着迫人的寒氣,如同來自九幽的鬼魂…….
若說沒有之前常家那些江湖刺客的話,或許這也僅是讓草原各部頭人當作一個趣聞異談閒話。可是有了那前車之鑑,他們又哪敢等閒視之?這叫一個提心吊膽啊。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草原被人禍禍的不成樣子了不算,偏偏又接連傳出兩起靈異事件。
一個是說有成羣的大黃蚊過境,由西向東,肆虐各處。無數的部落被吸成了乾屍部落。大黃蚊啊,衆所周知,蚊子這東西最是畏寒,一到冬季便完全絕跡了。可是如今,竟然有成羣成羣的出來傷人,還到處亂飛,這可不是靈異事件嗎?
另一個則更玄幻了,說是傳說中的金狼神竟然現身人間了。只可惜的是,這被韃靼人奉爲始祖的狼神大人,這次並沒保佑他們,反而是每每出現,都會傷人無數,壓根半點照顧之情都沒,讓無數韃靼人三觀盡毀、痛不欲生。
亂了,這纔是真正的亂了。各方勢力、草莽英傑、東廠番子、異國入侵,神秘黑袍人,現在還要再加上變異大黃蚊和金狼神…….
這卻是:八方豪傑匯草原,魑魅魍魎齊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