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勢洶洶的越人退了,突兀的來,詭秘的退,一場差點要塌天的大禍,還未等完全展開便消弭無形。
有人險死還生、爲之慶幸,比如縣衙裡那一幫人;有人又驚又怒、落荒而逃,比如還在飛奔着的臉色鐵青的鈺公子;有人一臉欣慰、轉身輕鬆的孤身繼續上路,比如蘇宏;還有一些人滿臉沉重,皺眉苦思不解,比如在另一個方向始終注視着這邊的道門中人。
“預謀!這是有預謀的!幸虧咱們顧忌着仙師的人,沒有一開始就冒然行動。”中年道人一臉的後怕,猶有餘悸的說道。
“那伍父的屍骨怎麼會在越人聖地裡?看守義莊的人呢,找到了沒?”
“找到了,不過已經被死了,顯然是爲了滅口。”
“那伍父的屍骨怎麼辦?要不要追上去”
“先不必忙,且跟着看看。嗯,要小心,莫要被對方發覺了。那些人雖然魯莽,但身手甚是不凡,不可大意。”
“是,不過這樣,仙師那邊如何交代?”
“無妨,以我所料,那幫人怕是跟仙師脫不了干係。且跟着,若確定不是仙師的人,就”
“明白了”
“嘿!這下熱鬧了,那些人竟然又現身了。又有差不多百年了吧”
低低的交談聲就此沉寂下去,終至不聞。整個東南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兒。
同一時間,西北,塞外。
寥廓的草原上一片蒼茫,秋風凜冽,奔馬的鐵蹄翻起大片枯黃的草皮,與溼暖的南方不同,雖還只是初秋,西北這邊卻過早的露出了冬日的蕭殺。
唏律律一聲馬鳴響起,領頭的騎士勒住戰馬,高高舉起右手。整個馬隊整齊劃一的陸續停下來。
“就從這裡分開吧,按計劃行事。”帶頭的人在馬上張望了一番,沉聲下令道。
“好,幾位兄長保重。”跟在旁邊的人中,一騎在馬上抱拳,恭聲應道。
“唔,我們這邊沒事兒,主要是你們那邊,既要徹底鬧騰起來,還不能露了行蹤,萬事當小心爲上。”領頭的人凝目看着他,鄭重的囑咐着。
那騎士哈哈一笑,傲然道:“大哥忒看得起他們了,這幫狗韃子當年還不是被咱們打的望風而逃,如今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照我說,那位也是謹慎過頭了,有咱們兄弟和這八百驍騎,便直如王庭又有誰能奈何。”
他顧盼自雄,話中說不出的豪邁勇烈,身後數百騎齊齊喝彩,人人都是鬥志昂揚,渾不將這北地人聞之色變的蒙元鐵騎放在眼中。
“不可大意!”帶頭騎士眉頭一皺,沉聲喝道。“蘇公子天資卓絕,這般安排自有用意,豈是你我可以揣度!還需仔細,莫誤了大事兒,否則何以償報公子與我等之大恩?”
那騎士聽他提及恩情,頓時一凜,收了狂態,就馬上抱拳躬身應諾,大聲道:“是,小弟必不負所托。”
帶頭騎士這才臉色稍緩,點點頭不再多言。那騎士圈轉馬頭,口中輕喝一聲,縱馬而走,身後分出一半人迅速跟上,直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騎士落在最後,奔出幾步忽然又勒馬而回,遲疑道:“諸位兄長,你們要一直拖着他們走,怕是要苦戰。要不還是多留兩個小隊吧。”
帶頭騎士渾不在意的擺擺手,淡然道:“老五,你自走你的,咱們這邊不必擔心。既是誘敵,重在一個誘字,豈肯跟他們正面對上?放心,快去吧。”
那騎士微一猶豫,隨即便不再多言,重重一抱拳,再次喝叱一聲打馬而去,片刻間便消失在天地盡頭。
凝望着老五一隊人走的不見蹤影了,帶頭騎士這才收回目光,轉身看看自己身後衆騎,深吸一口氣,大喝道:“走!”
衆人齊齊應和,叱喝聲中,戰馬長嘶,轟然而動,如同滾雷一般奔了出去。
這一天開始,西北草原上,忽然一片大亂。
臨近中原邊關這個方向,一騎身着鴛鴦戰襖,背插三支小旗的騎士疾馳而來,匆匆與關上守軍對答幾句後,便閃入關中,然後一路直往寧夏而去。
半天后,楊一清一臉思索的端坐大堂之上,手中捏着一張軍報,半響不語。
靠近大明邊疆這個方向,忽然連日來被襲破十餘個部落,蒙元牧民死傷慘重,無數牛羊牲口被殺死,大片大片的草場、氈包被焚燬。
沒人能說清究竟是哪路人馬做的,報上據稱,來人全是騎兵,連頭帶臉都蒙在青巾裡。突兀而來,二話不說就是一番衝殺放火,卻又並不趕盡殺絕,倒似是純粹爲了破壞。
人人都是一人雙乘,來去如風,毫不做多餘停頓。最多衝殺兩個來回,便唿哨着縱馬而去,讓人追之不及。短短三日間,便已連續襲破十餘個部落。
遭了殃的蒙人怒火中燒,待到反應過來後,俱皆紛紛提刀上馬,誓要找到這幫人報仇。然而,誰也找不到這幫人的蹤跡。
而隨着破壞的範圍越來越大,使得更多的蒙人參與了進來。遍尋不得之際,衆人的火氣和憋悶也越來越大,積蓄之下,已經開始有部落之間相互攻伐起來。
草原上各部落之間,本就是弱肉強食、攻伐不斷。相互間,因此不知積蓄下多少仇恨。而今,又時值入冬,無論是食物還是牛羊所需的乾草,原本就並不充足。再被忽然來上這麼一遭,更是雪上加霜。
吃食不夠?牧草不足?沒關係,搶就是了,鐵木真的子孫,從來不憚於戰鬥。
按照一貫的傳統,搶奪的目標自然是關內的漢人。以往歷年都是如此,雖也有因此丟了命的,但只要不是太過深入,引起漢人守邊大軍的圍剿,或多或少都總能得到回報的。
但是今年不行了,因爲達延汗和國師亦思馬因的大戰到了緊要的關頭,又忽然出現了亦不刺部叛亂一事兒,使得達延汗不得不設法先安撫住大明,免得引來明軍夾擊、首尾難顧。
因此,達延汗下了嚴令,今年各部落決不可主動去挑釁明軍。否則,不用明軍打過來,達延汗就會先摘了他們的腦袋。
漢人是不能指望了,至少今年不行。那怎麼辦?沒關係,還可以自己打自己。
草原上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既然有人已經攪渾了水兒,那便索性因勢利導,放開了搶就是。雖不如去搶漢人的油水豐足,但若得手,卻也能大大緩解本部落的困難。
甚至說不定,因此還能成就部落的壯大。草原上的每一個大部落,都是通過這種方式崛起的,這本就是草原的生存法則。
至於那幫青巾賊,天殺的,但凡碰上當然是毫不猶豫的滅掉以報血仇。但若是遇不上,卻也不必太過在意。甚至在最初的暴怒之後,許多部落都悄悄的禱告不要遇上纔好。那幫賊人兇悍的緊,真要對上,說不定是誰殺死誰呢。
於是乎,就在這種詭異的心思下,整個草原的南部都漸漸動盪了起來。所有人都打着搜尋青巾賊的旗號,但實則相互征伐不斷,各相吞併的戲碼上演不絕。
亂了,徹底的亂了。
達延汗起先並沒在意,這種事兒在草原上司空見慣了,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是當他終於發覺苗頭不對,再想壓制下來時,卻發現已經晚了。各部落間早已殺紅了眼,到處都是小規模的戰鬥,如同牛毛一般,哪裡還能控制的住?
尤其此刻他正滿心焦慮的等待着和明朝的協議,還要一邊提防亦思馬因的偷襲,根本就抽不出太多的力量來管這些。
好在都是些小部落,最多就是路途不靖,多一些殺戮而已,倒也不至影響到大局。由此,王庭只是發出了一道警告令,表示了下達延汗的不滿後,也就由得他們去了。
但是這個消息到了楊一清這兒,楊一清卻從中看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首先就是這幫所謂的青巾賊出現的太突兀了。草原上雖然混亂,也常有馬賊肆虐,但馬賊出手又何曾這般仁慈過?
那些喪盡天良的亡命徒,出手幾乎從不留活口,往往都是整個部落被屠殺殆盡。唯有一些女人才會被擄掠回去,供其淫辱取樂。更不用說還給留下任何的財物之類的,這絕不是馬賊的手法。
但不是馬賊,又何必蒙面而行?而且還一連進襲十餘個部落,難道就不怕被羣起攻之,再無半分落腳之地?要知道,便是馬賊也得有幾個固定的後方,否則,人吃馬喂的,根本不可能在草原上長久的呆下去。
除非,這幫人根本就不會在草原上久留。唯有如此,纔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大肆破壞。
可這幫人的目的是什麼呢?這樣做除了讓整個草原變得混亂無序之外,根本再沒有半分好處。難道,是新來的人慾要立威?也不對,主要是時間不對。
這個季節,草原上討生活的,哪個不在忙着儲備過冬?即便是立威,也絕不會白白放過那麼多的物資的。
那,會是什麼人呢?目的又何在呢?楊一清苦苦思索着,忽然一抹靈光閃過,一張人模狗樣的面孔在腦海中一閃而逝
“會是他嗎?這小子,他究竟想做什麼”想到那張面孔,楊一清更加迷惑起來。低聲唸叨了幾句,隨即又搖搖頭,將這個念頭趕出了腦海。
不可能的,這對他沒有半點好處。除非他活膩了,自己作死。算了,且再看看吧。
這麼想着,他將這個消息放下,囑咐來人繼續盯緊了事態的發展,等到消息更充分些,再來做出正確的判斷。
但是,就在三天後,又一個消息傳來,徹底讓楊一清震驚了。不,確切的說,不單單是楊一清震驚了,而是整個草原、整個邊關都震驚了。
草原北部,有人宣稱找到了成吉思汗的陵墓,並進行了小規模的發掘,得到了大量的珍寶後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