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山的忽然出聲讚歎,引得韓杏兒開始學會了思考。福伯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眼底有隱晦的讚歎之色一閃而逝。
無論是一國還是一家,若是沒有幾個忠臣義士、孤臣孽子的,那必將國將不國、家不成家了。
這個楚玉山不錯,很不錯。不但人沉穩幹練,更難得是明理通事,不以世俗目光看錶象,處處都以主家利益爲重,不枉了蘇默如此重用於他。
與這個楚玉山比起來,張悅雖身爲英國公世子,卻因少了歷練而落在了下乘。由此看來,老國公此番派世子過來,也並非只是單純的爲蘇默助威,其中亦有鍛鍊他的意思啊。只盼世子能體悟老國公之心,莫負了這份拳拳之意纔好。
老頭兒這裡暗暗感嘆,張悅可不知道。不過他終不是如李兆先那樣的心胸狹隘之輩,雖然對韓杏兒的身份鄙薄,但是對楚玉山的忠心卻也是極爲讚賞的。
所以,眼見先有福伯岔開話題,後又有楚玉山圓場,心中雖仍有些疙瘩,卻也不好再多言了。便藉着兩人的話點頭道:“不錯,福伯果然是老而彌辣,玉山管事也是心明眼亮。咱們此時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給對頭一點機會,免得再給哥哥平添羈絆。一個何家娘子就夠哥哥頭疼的了,若咱們這裡再有人出事的話,哥哥怕是沒事都要出事了。”
他這話前半部分看似讚賞福伯和楚玉山,實則還是在暗暗譏諷韓杏兒。但是後半部分卻是解釋了兩人話中的意思,至於解釋的對象,自然不會是福伯和楚玉山兩個始作俑者了。那究竟是對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韓杏兒性子嬌憨,一時想不到這些,只是下意識的點着頭,有些明悟過來。
楚玉山卻是擡頭看了張悅一眼,微不可查的略一欠身,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我留下。”一直沒出聲的徐光祚忽然開口道,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是堅定又帶着一往無悔之意。
他說的突兀,衆人卻都明白他的意思,便連韓杏兒這種粗疏的性子都明曉其意。
張悅搖頭道:“不,你不能留,必須走。”
徐光祚嘴脣緊抿,一言不發。那意思自然是不肯,張悅就嘆口氣,伸手拍拍他肩頭道:“哥哥這一大家子人一路去京城,路上總要有人照顧。到了京裡,也總要有個夠分量的人斡旋。此事,非你不可。所以,你必須走。”
徐光祚沉默了下,忽然道:“你跟着。路上有石頭,還有福伯。”
張悅苦笑搖頭:“三兒,不要爭了。這裡的事兒,不是單單憑武力就能解決的。我留下比你留下更有用,這你應該明白的。再說了,叔父那邊不是也提及讓你回去的意思嗎?其中必有緣故。於情於理,於私於公,你都不該留下。”
徐光祚這纔不言,但隨即卻面帶悻悻,起身往外走去。
韓杏兒眼見他似乎惱了,不由的臉上露出擔心之色。張悅看在眼裡,心裡暗歎口氣。倒也不怪蘇默哥哥疼她,這女子雖然出身低賤了些,心卻是極好的。
“莫理他,必是去準備行囊了。”他淡淡的解釋了一句,見韓杏兒仍是有些擔憂,又加了句:“三兒不善言辭,訥於言而敏於行。”
走到門口的徐光祚就回頭看了韓杏兒一眼,略一點頭,這才大步而去。
韓杏兒這才放下心來。但是隨即又想起自己這邊人都走了,那蘇默怎麼辦?家裡這些人又該誰留、誰走?她雖開始學着思考了,但終歸還是稚嫩,當下便問了出來。
張悅想了想道:“以悅之見,便只我與隨便兄留下好了,其他人都走。嗯,莊上留一半人守家,其他家丁由玉山管事和石頭領着護持大家。這樣的話,對外護衛力量足夠,對內有玉山管事,到了京城後有三兒和福伯聯絡,自可萬事無憂。至於這邊嘛,嘿。”
說到這兒,他清秀的臉上忽然露出猙獰之色,怒哼了一聲,眼中殺機四射,再也不掩飾半分。
“這邊已然不需要留手了,既然對方先劃了道兒,那咱們便索性鬧個大的。等你們都安全撤離了,咱們這兒也沒了後顧之憂,騰出手來,正好將哥哥先前的安排盡數爆發出來,我倒要看看,他沈鬆沈大縣令,要如何應對!又誰敢、誰能害我哥哥性命!”
韓杏兒眼眸亮了一下,但隨即又黯淡下來,心中不免有些頹然。轉來轉去,自己還是沒能幫上蘇默的忙。這一番聚議,看似自己在主持,實則卻都是別人在出主意。
以後一定要多多學習,再不能這樣了!這一刻,小丫頭心中前所未有的有了明確的目標,漸漸的堅定了起來。
大夥兒既然定下了章程,便要開始準備。好在原本就已決定了離開,此時雖然仍顯倉促,卻也不會太慌亂。而且,蘇家莊建在城外,連夜而走正是神不知鬼不覺,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衛兒從頭至尾迷茫的看着聽着,他不懂大家在說什麼,但是卻知道,似乎大哥哥是不跟他一起的。
想到這兒,不由的難過,忽然道:“杏兒姐姐,悅哥哥,福爺爺,是不是默哥哥也不要衛兒了?衛兒以後只能跟你們在一起,再也見不到默哥哥了?”
衆人不由一呆,互相對視一眼,這才發覺都忽視了這個小傢伙。韓杏兒有心解釋幾句,卻也被這番話勾起心緒,只覺的忽然心中痠痛,想起和蘇默二人的戀情,從開始就諸般磨難,竟至今日仍是不得圓滿,一時竟忘了言語。
倒是張悅哈哈一笑,伸手摸摸衛兒的小腦袋,笑道:“怎麼會,你默哥哥只是去辦些事兒,要晚些纔去與衛兒匯合。你這小娃兒,倒是心多。”
衛兒卻是不信。之前他已經連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每次人們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但卻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那就是原本跟自己一起生活的人,都從此不見了蹤影。 ωωω¸ ttKan¸ c o
小傢伙心中難過,卻是懂事的不再多問。只悶悶的撫摸着懷中的鼯鼠,眼淚便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着不肯落下來。
多多敏感的擡起小腦袋,定定的看看他,忽然伸出舌頭輕輕舔舔他臉,嘰嘰叫了幾聲。
衛兒卻終是被這幾聲安慰般的叫聲,惹的忍不住淚流下來。要知道,在幾任養育他的人之中,蘇默跟他的時間最短,但感情卻最是深厚。
而且,這種感情也隨着他的年紀增長,更加的清晰明確起來,遠不似前幾任那般,他還處於年幼懵懂的時期。便是有些離情,也不過只是當時有些難過罷了。
在他幼小的心中,便是前一任撫養他的楚神醫,也只是一個下人過於親人的感覺。而唯有蘇默,卻讓他體會到了如父如兄般的親情滋味。
是以,此刻一旦想到再也不能見到愛戴的默哥哥了,饒是他再如何懂事,再如何堅強,也終於不可自抑了。
張悅不明所以,只當自己惹哭了孩子,不由的尷尬,站在一旁訕訕的。
福伯嘆口氣,對他搖搖頭,示意他自去忙就是。待他走後,這才抱起衛兒,笑道:“咱們的衛兒長大了啊。呵呵,是不是不相信悅哥哥說的啊?”
衛兒淚流滿面,先是下意識的點點頭,忽然又想起這樣不好,便又使勁搖搖頭。但接着想起蘇默哥哥曾說過,小孩子不能說謊的話,便又再點點頭。
只是這次只點了兩下,猛然覺得不知所措了,惶急之下,不由的又是委屈又是悲傷,終歸還只是個幾歲的孩童,於是徹底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便收不住了,直似要把往日所受種種全都發泄出來一般。福伯滿眼的愛憐,也不勸他,便只緊緊抱着他,任他可勁兒的哭。
老頭兒深通世故,知道這孩子平日裡忍的太多太多。如此小小年紀,便要這般成人般忍耐,單隻這種懂事,就讓人心疼的酸楚。如今這麼一哭,徹底發泄出來,對這孩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直到老半天,衛兒哭聲才漸漸停息下來。許是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便將小腦袋拱在福伯懷中,怎麼也不肯擡頭見人。
福伯哈哈笑着,將他拉起坐在自己腿上,慈祥的笑道:“哭夠了?哭夠了福爺爺就告訴你,你悅哥哥沒說謊,他沒騙你!你蘇默哥哥啊,真的是去辦事兒,沒法現在回來跟你一起走。但是福爺爺保證,只要你到了京裡,耐心的等上一段日子,他一定會回來的。”
衛兒本來還被調侃的想往他懷裡鑽,但是聽到這裡卻猛然雙眸大亮,急急的道:“福爺爺不騙我?默哥哥真的會回來嗎?”
福伯笑着點頭,一連聲的應道:“不騙不騙,福爺爺要是騙你就是小狗。”
“嗚哇!”
得了福伯的保證,衛兒當即歡呼一聲,猛地掙脫福伯的懷抱,跳下地來。將多多舉到眼前,歡喜道:“多多多多,你聽到了嗎?默哥哥會回來的!他沒有不要衛兒!咱們還能見到他!你開不開心?是不是也很高興很高興很高興?”
多多就嘰嘰嘰的叫了起來,從他手上竄到肩上,又從肩上竄到頭上,再到另一邊肩上,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掃他的臉頰。
衛兒便咯咯咯的笑着,歡笑聲灑遍了整個莊園上空。
福伯老臉上滿是滿足幸福之意,兩眼看着到處瘋跑的衛兒,心中暗暗祈禱:公子啊,你可要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