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便是這樣了。家父讓小弟帶話給哥哥,這件事兒,戲在內而不在表。有我們哥倆兒……”
廳上,張悅說到這兒不由一頓,眼神兒看看一旁的徐鵬舉,微一遲疑,又改口道:“咳,有我們這幾個在你身邊,便是一種無聲的表態,任誰也不敢太過分。而且,此次天子讓徐閣老和大學正巡查鄉試事不過就是個名頭,真正 的目的也是在這事兒上。徐閣老一向愛才,人又公正,絕不會跟那些個鼠輩苟且。所以,哥哥這次大可放寬心,最多不過有驚無險罷了。”
他啦啦一通說,這會倒是再無隱瞞。對於徐鵬舉這個草包廢物,居然能在最後關頭硬了一把,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意料之外的同時,卻也無形中對蘇默的佩服又提升了一層。
看一個人是否有能力,不單單要衡量其自身,還要衡量其身邊的人。徐鵬舉原本是個什麼樣,他們這一輩的同齡人哪個不知?整日介只是紈絝胡鬧,遇事毫無擔當的廢物一個。
可就是這麼一個廢物,跟蘇默認識了纔多久,竟然能有今日這般表現,真是讓張悅和徐光祚有些刮目相看了。與其說是這廝自己長進了,張徐二人更相信是基於蘇默這個人了。
徐鵬舉哪知道 張悅心中對他的評價,在剛纔察覺到事有蹊蹺,腦袋一熱做出了決定後,他心中就忐忑的厲害。生怕自己萬一感覺有誤,那可真是闖下塌天的大禍了。是以,他甚至比蘇默聽的還要仔細。
此刻,聽完張悅將所有事兒的來由說完,心中頓時大大鬆了口氣兒。這一放鬆下來,那原本的性兒登時便又發了。
“這是哪個王八蛋敢算計我老大?真真反了天了!若是叫我知曉,定要扒了他皮去!”
徐光祚眼中閃過鄙夷,冷冷的橫了他一眼懶得說話。張悅似笑非笑的看看他,笑道:“哦,嶽元帥果然豪氣仗義啊。這人嘛,家父說了,估摸着定然走不脫當日在場的人中的一個。嘿,那咱們便等着看嶽元帥大展神威,去扒了他們中某人的皮了。”
當日在場的人?徐鵬舉面一呆,腦子裡想想方纔提及的那些人名,頓時不由的脖子縮了縮。
三位閣老、六部尚書、兩家國公、左右都御史……你妹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兇殘到了極點的狠人?就他這小胳膊小腿兒的,扒人家皮?怕是被人家扒皮纔對。
想到這兒,小臉兒頓時有些發白,眼神飄忽着,哪還敢再發厥詞?只是不經意瞅見張悅眼中的譏諷,登時氣往上衝,梗着脖子道:“爺堂堂國公世子,怕他怎的。”
只是這話出口,心中終是發虛。囁嚅了下又漲紅着臉強辯道:“你也都說了,英國公也只是估摸着,又怎的就一定是那些人?蘇老大也不過一個縣裡的童生,無緣無故的,怎麼可能進了他們的眼?叫我說就是那田家餘孽搞的鬼,咱們也不消恁麻煩,只咬着這一條線下去,除了那禍根便是萬事大吉了。”
張悅臉上不屑之更濃,撇撇嘴懶得理他。旁邊徐光祚冷不丁哼了聲:“草包!”
徐鵬舉頓時炸了毛,蹭的跳了起來,指着徐光祚怒道:“死人臉,你待怎的?”
徐光祚毫不示弱,扔下手中杯子挺身而起,冷然道:“不服,來打。”
徐鵬舉一窒,論嘴炮他誰也不懼,但若是論打的,他跟徐光祚那真是沒得比。這位同宗的兄弟壓根就是個武瘋子,一心想的就是沙場建功立業,這要是真對上了,自己身邊八健卒又不在,可不要吃了大虧了?
他握緊了拳頭,臉漲的發紫,卻是不敢就此上前。旁邊張悅只是冷笑着看着,樂的見他難堪。
“夠了!”
一聲不悅的冷喝響起,卻是一直沒出聲,滿臉若有所思的蘇默終於發話了。
徐光祚臉上遲疑了下,終於還是冷哼了一聲,緩緩坐下,拿起筷子吃喝起來。
張悅眼中閃過一抹失望,笑了笑也舉杯而飲。
徐鵬舉卻如同找到了組織,身子往蘇默邊上靠了靠,告狀道:“老大,他們太無禮了,這分明是不給你面子嘛……”
蘇默擡手揉了揉額頭,這三個傢伙都不是省心的。如今這般因緣際會湊到一塊兒,看來自己後面的日子絕對不會安靜了。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吵來吵去的嗎?有那力qi 對外人使去。不是說韃子又不安分了嗎,真精力過剩,去殺韃子爭高下去。”
他沒好氣的斥道。徐鵬舉頓時蔫了,徐光祚卻是猛的擡起頭來,眼神亮的嚇人,沉聲道:“善!”
這一下,連張悅也不由的苦笑起來,看着蘇默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的搖搖頭嘆氣道:“三兒,消停點,別忘了咱這次來是幹啥的。上戰場?不說別個,單就定國公那兒你通得過嗎?”
徐光祚原本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但是都早夭沒活下來,便有了張悅這個“三兒”的稱呼。
此時聽得張悅提到了他爺爺定國公,徐光祚眼神中的光彩頓時黯淡下去,低頭悶悶的又喝起酒來。
張悅這才轉頭對蘇默苦笑解釋道:“光祚一心建功立業……咳,哥哥也知道 的,咱們大明的勳貴武臣,富貴都在疆場廝殺中來。只是我等幾人都是家中獨苗,年紀又小……”
他說到這兒頓住,蘇默恍然。徐光祚卻忽然悶聲道:“我已十五了。”
蘇默楞然,徐光祚又道:“當效先祖公。”
張悅登時肅然,便連原本滿臉嘲諷的徐鵬舉,一聽這話也頓時臉一正,露出崇敬之。
徐光祚說的先祖卻不是他這一脈的徐增壽,而是和徐鵬舉共同的曾祖,中山王徐達。
歷史記載,徐達是二十一歲時正式進入起義軍。但其實他自幼習武,練得一身好功夫,十四歲時,便秘密與鄉人結黨,抵抗當時的元zf,極有俠名。這也是後來爲什麼朱元璋奉命招兵,第一個便去找了徐達的原因。徐氏一脈後人,皆以此爲榮耀。
徐光祚自小便崇拜這位先祖,他說自己十五了,又說要效仿先祖公,其意不言而喻。
張悅湊在蘇默耳旁低聲將其中的是故說了,蘇默這才明白過來。他後世雖然乾的是老師這個行當,但性子裡天生卻是個不安分的。仗劍而行天下,沙場以建功名,平日裡未嘗不曾臆想過。這從他愛讀三國,沉迷武俠小說這一點上就可見一斑。
這是少年人的戰心啊!
此刻,明白了徐光祚的志向,心中不由大是讚賞。只不過讚賞歸讚賞,卻不好真個去慫恿,至少明着不好這麼做。張悅剛纔都說了,他們幾個都算家裡的獨苗,這要是因爲他蘇默的原因而出個什麼好歹的,豈不是讓定國公要恨死了?
只是看看徐光祚悶悶不樂的樣子,又心下不忍。仔細回想了下自己知道 的歷史,隱約記得整個大明一朝,蒙古就不曾真個消停過。大仗雖然很少,但是摩擦不斷,可以說貫穿了整個大明歷史。
而且再過幾年,弘治駕崩,正德繼位,因爲這位極具個性的皇帝的原因,還爆發 了多次大規模的農民起義。這樣算起來,以徐光祚的年紀,想要打仗的機會絕對多的是。
想到這兒,他微微一笑,舉杯邀着徐光祚一飲而盡,若有深意的道:“好事兒不怕遲。現在不能達成夢想不代表永遠不能。練好本事,權當是爲了厚積薄發,你說呢,光祚?”
徐光祚一愣,直直的看着蘇默。蘇默輕輕點點頭,臉上一副篤定的神。徐光祚登時眼中閃過火熱,默默的舉杯連幹三杯。
人與人之間的感覺總是那麼奇怪而微妙,徐光祚也不知爲什麼,明明跟蘇默只是初次見面,但卻沒來由的就有着一份說不出的信任。
放下杯子,他瞄了眼旁邊湊在蘇默身邊說笑着的徐鵬舉,心中暗思,連這個整天拽的不知姓什麼的傢伙,都能令其如此,想來也正是因爲他的魅力所在。
又再看看張悅,原先出京的時候,那眼底還隱藏的幾分傲然,此刻也早已不見蹤跡。
或許,自己以後的生活,真能因他而變的精彩起來。他暗暗的想着,心中忽然多出幾分期盼來。
大廳中的一張圓桌上,四個同是弱齡的少年聚在一起,推杯換盞,熱鬧不已。沒有人知道 ,便是這樣四個少年,將會折騰出怎麼樣的波瀾,又將會使得原本的大明,走向何種不可知的未來。...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