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身份很早就高起來了,但真正抓總做事也就是今年,能招撫徐州這夥強賊,讓大明不至於在西南、遼東和腹心三處地方用兵作戰,而且還能在臨冬時節解決京師的過冬積儲,雖然朝廷的臉面有些難看,但這抓總做事的能力卻會被內廷外朝的各方力量認可,能夠坐穩內廷首席的位置,魏公公穩了,自家的榮華富貴也就有了保障。
崔文升越想越是高興,臉上也有了笑意,可嘴角剛上翹,整個表情卻都是僵住,身體大顫了幾下,崔太監盯着面前的趙進說道:“趙公子,你到底是何居心,斷河大鬧大打也是你,出主意讓朝廷渡過難關也是你,倒真是知大局,識大體啊!”
“我說過,我們鬧起來只是爲了鳴冤,朝廷既然放人了,也答應了我等的請求,那自然就該和氣收場,剛纔我們也講了,朝廷過不去這個關卡,少不得還要和徐州興兵大打,我們可是擔不起這個。”沒理會崔文升話裡的譏刺,趙進說得很和氣。
崔文升眯着眼睛緊盯趙進,好像要從趙進的神情中挑出毛病,趙進神色坦然的對視,其他人則是有些不耐煩了,這樣的談事場合,弄得和小孩子鬥氣一般,實在是無聊無趣。
看是看不出什麼結果的,崔太監最後只是長嘆一聲,起身拱手說道:“趙公子這樣的見識本領,真該去功名路上博個榮華富貴,光宗耀祖,混在江湖綠林中,那實在是埋沒了,咱家要急着回去覆命,就此告辭吧!”
“崔公公,趙某說話算數,只要是說過承諾過的,就一定會做到,這點崔公公請放心。”趙進起身說道。
崔文升愣了下,本以爲趙進是在說招安招撫之事,細想下卻是在說那個報災荒免賦稅,每年有一萬多兩好處的事情,想到這裡,崔太監的神情柔和了些,點點頭,出門而去,到這時候,他不計較什麼沒人相送了,這夥年輕人的確不知道規矩,可也有資格不按照規矩去做,來到這徐州之後,沒有什麼刀兵威脅,也沒看到什麼窮兇極惡之輩,可崔太監從頭到尾都覺得很不舒服,心裡隱隱約約感覺到危險,卻說不明白是什麼,稍一細想,竟然有那種天塌下來的惶恐,索性不敢想了,只想着快些離開。
他這邊離開,趙進這邊自然有人去安排,屋中幾人一時都沒有動,吉香長出了口氣,王兆靖神色複雜的坐在那邊,劉勇則是起身告辭,崔太監這一行和內衛隊相關的太多,劉勇出門之後,陳昇轉向趙進說道:“趙進,你知道朝廷只要騰出空來,還是會和我們動手的,這件事你知道吧?”
趙進點點頭說道:“當然知道。”
陳昇也是點點頭,邁步向外走去,快到門前的時候,陳昇轉頭又是說道:“趙進,王兆靖,你們知道咱們現在沒辦法回頭了嗎?”
“當然知道。”趙進笑着回答說道,陳昇惜字如金,問什麼回什麼就好,也不必想的太過複雜。
只是被問到的王兆靖身子一震,點頭開口說道:“知道。”嗓音很是沙啞。
陳昇沒有繼續說話,跨刀大步走了出去,他一走,吉香卻有些忍耐不住的說道:“大哥,那些女真人在遼東折騰,西邊又有什麼奢家,朝廷騰不出手,正是咱們的好機會,繼續斷着漕運..”
“能鬧得很大,但下場不好說,天下人都會當我們是賊寇,處處都會和我們爲敵。”趙進簡短陳述,吉香也知道不能再說了。
“大哥,小弟這次給大家添麻煩了。”王兆靖突然開口說道。
“沒什麼麻煩的,我以前講過,咱們勢力這麼大,早晚要和周圍做過一場,早來晚來都要來的,只不過這次是因你家而起,咱們贏了,一切都達到目的,有什麼麻煩的。”趙進輕鬆的說道。
吉香卻有些不耐煩的看了王兆靖一眼,低頭沒有說話,趙進起身也要離開,吉香慌忙跟上,王兆靖精神明顯不太好,坐在那裡只是拱拱手卻沒有跟起。
趙進走到門前,也是停住腳步回頭,盯着王兆靖問道:“兆靖,你知道咱們不能回頭了吧?”
同樣的問題,陳昇問過,趙進也要問,王兆靖緩緩擡頭,沙啞着嗓子說道:“小弟知道。”
“讀書是要學以致用,而不是被書上的東西迷了腦子,咱們要一直向前走的。”趙進繼續說道。
“小弟明白。”王兆靖狀態好了些。
等到趙進和吉香出了屋子,吉香回頭看看,壓低聲音說道:“大哥,三哥這不是還有別的心思吧?”
“不要胡說,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心思!”趙進語氣嚴厲了些,吉香尷尬的答應知道。
又向前走了幾步,趙進開口說道:“兆靖從小讀書,又是看着他父親在朝中做官,勉強也算有過榮華富貴的,聽到看到想到和他現在做的都不是一回事,想要轉過這個彎子自然很難,但肯定要轉的,差不多已經轉過來了。”
來自鳳陽的崔太監來了又走,整個徐州並沒有人知道,但趙字營這邊消息機密,不向外流傳,可南直隸官場上卻和其他處沒什麼區別,是個四面漏風的篩子,崔文升和趙進密談然後急報京師的消息很快流傳開來。
對官場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崔太監是魏忠賢的心腹,眼下算得上南直隸江北的第一號人物,既然他秘密來談,然後徐州和周圍的戒備在談完之後並沒有進一步提升,那麼這招撫招安的事情應該已經成了。
等四川奢家造反的消息傳過來,大家就更能確認短時間內,甚至兩年三年之內不會再打了。
那奢家殺了巡撫、總兵和副將,自稱爲王,建號爲大梁,這樣的反賊朝廷肯定要動用大兵剿滅,更不要說那遼東的建州女真,東北和西南都要和反賊以及韃虜大打,那麼徐州這個始終有分寸沒有扯旗的肯定要安撫。
方方面面的消息綜合,大家越來越能確認,也就在崔太監來過徐州的消息傳開後三天,清江浦開始拆除斷河的浮橋,這纔是最明確的信號。
各路商家本以爲會河道會擁堵異常,但卻沒他們想的那麼擁擠,因爲到這個時候,也只剩下運送漕糧的漕船了,去往北直隸的商貨大都是走了海路,根本不用和漕船上的糧食搶位置了。
漕糧這個事情,想急也急不得,大家只能按部就班的或者入倉,或者北上,按照漕糧運轉的速度,在封凍前,清江浦的糧食如果能到臨清那就不錯了。
清江浦本地倒是在流傳一個笑話,都說那松江餘家這一次要大肆生髮了,現在松江幾處船廠,都在新造沙船,買的木料都漲價很多,可按照餘家人的說法,餘家這次能打平就不錯了,搞不好賠錢了,因爲餘家船隊販運貨物纔是暴利,但承攬別家商貨,只是賺個腳錢那就沒有太多利潤。
本來餘家管事掌櫃們安排的自家貨佔到七成,可不知道當家的餘二公子發了什麼失心瘋,要八成裝運別家的貨物,在這個漕運斷掉的時節,如果能卡住北上的運輸,那麼所有南貨都會暴漲,餘家的海運比車馬運輸不知道要快多少,肯定會搶在別人的貨物到達前售賣,大發其財,可餘家二公子這個決定卻讓餘家到最後賠了點。
雖然也收穫了些交情,可更多的都是嗤笑,生意人在這樣的大好機會下,不發財反倒賠錢,不讓人笑纔怪了。
清江浦這邊一開,所有人立刻朝着徐州蜂擁而去,徐州鹽市和集市大有可爲,清江大市大有可爲,以後整個南直隸北邊的地面,趙進說話不會比巡撫和太監差了,幾年後或有變化,但先把現在抓緊!
揚州鹽商們經歷了幾次這樣的勾當,已經學精了,看到塵埃落定之後,第一要做的就是湊了兩萬銀子去慰勞趙字營,反正這次大夥也都是兩不相幫,不過官軍那邊都報效了,沒道理不給趙字營,萬一被記恨了怎麼辦,第二個就是要和趙進商談,販鹽去往福建和浙南一帶的細務,福建整個省的食鹽都需要外面輸入,這可是天大的生意,以往那餘家的沙船運的不多,現在正在大造新船,是不是要再談談細務。
也虧得那餘家不是出身在鹽上,而是做洋麪上買賣的,福建廣東那些海主龍頭都要賣幾分面子,這沙船運鹽的生意也能越做越大,若是鹽商們做這個,十有八九是進不去的,早在洋麪上被人搶了。
至於清江浦的各路豪商,儘管只有那些和漕糧相關的受了損失,但每個人都對趙進充滿了敬畏,大家生髮就靠着這條運河,靠着清江浦的樞紐位置,可趙進舉手投足間就給斷了,給了大夥一條海上的生路,可這生路也是在趙進的勢力內,那餘家沒有趙進的撐腰,怎麼就敢做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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