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路上的煙塵越來越大,追兵也越來越多,趙字營即便沒有這麼多馬匹,鎧甲兵器和補給的負重也是不輕,跑起來恐怕還會更慢,可身後追兵卻是肆無忌憚向前猛追,雙方的距離也是越拉越近,漸漸的趙字營的後隊已經能看到追兵的前隊了。
對於追兵來講,前面每一個人都是一百兩銀子,甚至還有價值萬兩的頭顱,追上去就是錢財富貴,爲了這錢財富貴怎麼都可以搏一搏,有人追在官道上,後面的人搶不上來,索性打馬跑在田野之間,想要繞路別過來,跑到田野裡的騎手越來越多,追兵的隊伍在趙字營本隊的身後漸漸展開,好像要把趙字營的本隊包裹在其中。
趙進這一隊的弓手都已經到了後隊這邊,跟着大隊前行,但只要追兵靠近到箭支射程之內就立刻轉身開弓放箭,騎射顛簸,準頭什麼的講究不上,可追兵衆多,擁擠在那邊,一根箭吊射過去,不能傷人也會造成混亂,有些人閃避不及,直接就會從坐騎上摔下,在這個當口,不管是他的同伴還是對手,誰也不會去閃避救助,策馬直接就踩踏過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若只有一隊追兵,在弓箭冷射的局面下,很快就會放慢速度,可這麼多人都在銜尾直追,些許的傷亡血腥反而讓他們的兇性大發,拼命打馬前衝,也有人在馬上張弓搭箭,也不管能不能射中前面的人,只要箭支飛過去,總歸是一陣混亂,就這麼越來越近,甚至有人趁亂砍斷連接馬匹的繩索,把趙字營空下的馱馬搶到手,雖說只有兩個人成功,卻刺激的衆人更是叫好咆哮,各個拼命向前。
太陽已經近了中午,趙字營昨夜休整的時間也很短,從昨天開始就一直不停的向前趕路,人馬都疲憊異常,何況後面有大隊追兵的情況更讓人緊張忐忑,幾重交擊之下,讓人的疲憊和焦躁加劇了,後隊弓手馬上轉身射箭的次數越來越多,很多箭支都是落空,這惹得追兵鬨然大笑。
不過,正因爲這麼一直不停的向前,趙字營也向南走了足夠遠的距離,正在奔跑間,追兵和趙字營的後隊都看到前面有人舉起了長矛,且不說這單臂揮矛所需要的臂力,而是這動作讓人覺得怪異,長矛大幅的左右擺動。
看到這個動作之後,後隊的趙字營兵馬開始分開,向着左右兩側奔馳而去,看到這場面頓時讓追兵們大喜,這等追擊就是希望把結隊成隊的趕散,只要一落單就可以圍殺了,這趙字營大隊人馬衆多,雖說速度不快,可追擊圍攻總是麻煩,現在這被追殺的心浮氣躁,要散開各自逃命,這可就是送上來的賞銀了,這一個個的人頭,可就是一個個的一百兩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後隊分開卻沒有潰散,反倒是各自朝着左右扯開,而趙字營的大隊停住不動了,只看到官道的煙塵中那根長矛豎直不動。
趙字營的馬隊在進行着並不熟練順暢的隊形變換,後隊變前隊,在官道上拉長的縱隊緩緩變成橫隊,竟然是一副要在這官道半途迎敵的樣子,後面的追兵大喜過望,這麼停下不用追了,難道是被逼到絕路廝殺一場,雖說這廝殺要傷人死人,可大家豁出來性命博富貴,誰又怕死
追兵們依舊不停,這隊形變換正是容易混亂的時候,趁勢直接殺入,沒準可以讓對方全盤崩潰,到時候就是大殺特殺,放手收割這些一百兩了,可也有人注意到了不對,按說,趙進的大隊速度放緩變隊,揚起的塵土應該變小,怎麼還是越來越大,也有人耳朵尖,覺得這馬蹄聲非但沒有變小,這轟隆聲反倒是越來越大了。
意識到不對的追兵們終於放緩了速度,可前面慢下來,後面卻還要急着上前,彼此擁擠在一起,已經是亂成一團了,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想要急忙上前了,因爲他們看到趙進的本隊已經停住,可趙進本隊身後的煙塵依舊揚天,從那個方向傳來的馬蹄聲依舊隆隆。
“進爺,姜木頭領着姜家子弟來了”
“進爺,成大器領着成家上下來了”
“進爺,徐州參將麾下三百騎過來助陣了”
“進爺,徐州衛子弟過來助陣了”
“進爺,邳州衛和邳州守備率隊過來助陣了”
“進爺..。”
幾十、幾百、一支支馬隊出現在趙進本隊四周,每一隊出現,爲首的就是快馬趕到趙進馬前見禮報名,看着一支支馬隊以趙進本隊爲中心向四周排開,追兵們膽寒了。
他們聽不到那邊一聲聲的報名見禮,卻看到了一支支馬隊的出現,人越來越多,敢這麼一路追擊,就是因爲大家湊的人遠遠多於趙進這四百騎,這膽氣就是因爲人多,追兵們不僅有剛剛趕到的兗州府各路,還有被趙進他們打散那幾路的殘兵敗將,各路拼湊,當真是氣勢洶洶,可現在卻只剩下膽戰心驚了,以多爲勝的想法早就煙消雲散,只在這裡想着徐州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就敢這麼全副武裝的進入山東境內,到底這江湖規矩還講不講,難道就不怕官府查他們造反嗎
可已經追到了這裡,距離又是不遠,前後擁擠着,就算想要退都一時退不了,怎麼辦,各路人馬畢竟不是一體,一時間都是惶然。
趙進掀開了面甲,塵土漫天,和臉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大局已經定了,這一次的山東之行,走得急,回來更急,但一切塵埃落定,趙進看了眼不遠處的木淑蘭,女孩已經套上了兜帽,安靜的在馬上呆着,別人也不會注意這麼一個身材矮小的“家丁”。
騎在馬上過來報名見禮的人不少年紀都比趙進大,經歷多了,滿面滄桑之色更顯老成,可每個人在趙進面前表現的都像是個孩子,像是一個做了好事想要在父母面前得到誇獎和零食的孩童,而這些人都是不服王法,養着私兵鄉勇,手上沾血的狠辣人物,他們就是徐州以及周邊地面僅剩的豪強了。
趙進笑了笑,將長矛掛在馬鞍邊,抱拳說道:“諸位前來,這份情趙某領了。”
就這麼一句話,讓周圍許多人忙不迭的在馬上作揖答謝,滿口在說不敢,趙進輕鬆的向前一指,追兵各路馬隊已經有人向着四處潰逃而去。
“諸位遠來,趙某也沒什麼可招待的,我會在前面的莊子等各位,天黑之前送過來的追兵首級,一個十兩,砍下最多的,趙某這邊還有彩頭,現在就開始吧”趙進笑着說道,說完之後一揮手。
前來助陣的各路頭目聽到趙進的話後,都是精神一振,王兆靖發下命令調集各路馬隊去山東魚臺這邊接應趙進,大家自然沒有二話,現在趙字營驅使大家是大家的福氣,討價還價是不必想的,但事後一定會有報償,卻沒想到這次和從前不一樣,居然當場開出了彩頭,而且能從趙進的話裡聽出來,表現最好的事後還有獎賞,就算沒有這些,能讓自家子弟在進爺面前好好表現,這也是大好的機會,萬一得了賞識,全家得益,前途更是無量。
聽趙進說現在開始,大家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趙進卻把那銅哨子塞進嘴裡狠狠的吹了下,這下子大家都反應過來了,甚至顧不得和趙進招呼,紛紛打馬迴歸本隊,然馬朝着已經潰散奔逃的山東追兵那邊殺了過去。
山東追兵鬨然大散,而趙進這邊的援軍看起來也是大散,不過一邊潰逃,一邊追擊,漫山遍野全是騎手。
人人爭先,倒是那成大器和姜木頭兩人沒有去,他們屬下子弟也是騎馬拱衛着趙進一行人,他們二位和其他各處不同,他們兩家早就在趙字營內有了自己的位置,子弟也有晉身的渠道,眼前這等好處自然不會動心,抓緊貼近奉承纔是正事。
看着眼前煙塵滾滾,人喊馬嘶的情形,這成大器也忍不住感嘆一句:“本以爲這等騎手上千的局面只能去北邊才能看到,沒曾想在徐州之間也有了。”
“小半個山東和小半個南直隸騎馬帶刀的人都湊過來了,湊不出眼前這麼多人才古怪。”姜木頭笑着說道。
兗州府是山東六府裡最大的一個,論起來差不多佔整個山東的四分之一,論經濟出產,能佔到一半以上,而徐州這邊,徐州、淮安府加上宿州,也是不算小的地方了,各自能騎馬帶刀的武夫動員起來,眼前這個數目倒也不稀罕。
不過山東盜匪蜂起,響馬杆子的活動本就常見,而徐州這周圍則是民風尚武,大家都在黃河北邊,如果換在別處,還真未必能動員起來這麼多人。
趙進沒有參與追擊,他只是率領大隊去了接應人馬駐紮的那個莊子,一路幾乎沒有停,也需要休整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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