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姑殿所在的莊子大門緊閉,外面也很冷清,早晨過來張望的各家下人已經得了消息,說今日聖姑清修,不會見人。
“小蘭,樂員外誠心要上香,他給咱們供奉那麼多,不過是想要在年前見見你,你還是答應了吧?”
“四叔,你收了這老樂多少好處,這老樂外面放話,要讓家裡第十一房小妾學我的打扮,爲了這邊的局面,我忍了也就算了,怎麼,四叔你還要幫着外人糟踐侄女嗎?”
木淑蘭的四叔木吾家正站在客廳的門外,兩個十四歲的男孩神色不善的看着他,聽到木淑蘭的回答,木吾家臉色變得鐵青,他張張嘴,卻瞥到守門兩個孩子手都放進懷裡,走廊兩邊隱約能聽到放輕的腳步聲,他長吐了一口氣,自從自己的侄女收容了百十個少年男女在身邊之後,就不怎麼聽話了。
“好,好,你說不見就不見,我也想說一句,既然你還知道是我的侄女,就該明白別把這個聖姑身份太當回事了”木吾家咬着牙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走,走在長廊中,看到兩側有些矮小瘦削的身影閃動,禁不住加快了腳步。
客廳中很暖,幾名少女垂手站在房屋四角,長大了不少的木淑蘭正坐在椅子上,笑着說道:“這次辛苦你了,坐下就好。”
在木淑蘭面前站着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穿着身還算過得去的棉袍,臉色黝黑,皺紋密佈,看着就是個辛苦行走各地,求利餬口的商販,這中年男子在木淑蘭面前很是恭謹侷促,連眼皮都不敢擡,垂手低頭的站着。
“在聖姑面前,哪裡有小的坐下的道理,小的這次在徐州走過之後,又去了河南和北直隸,來這邊覆命晚了些,還望聖姑恕罪,小的所看之處都已經留了暗記,供後來驗證。”
木淑蘭笑吟吟的點頭,輕聲說道:“我信得過你,你說去了,那就肯定去了,快說說,那邊怎麼樣了?”
“回聖姑的話,徐州城內沒什麼變動,一切還和從前一樣,如今徐州地面上最興盛的就是何家莊了聖姑不知道?那邊出西門”
這中年男子詳細的介紹如今徐州的情況,木淑蘭聽得很用心,把大概的風貌說完,這人又說起徐州的人物:“以往徐州人物多,這個英雄,那個豪傑,現在卻只說一個人了,那就是趙進”
說出這個名字之後,屋中諸人都很正常,臨清州招募的這些人不知道趙進是誰,而木淑蘭自己臉上的笑意也沒什麼變化,還是聽的那樣聚精會神。
“那趙進在去年成親,聽說孩子在明年六七月就要出生了”
聽到這個,木淑蘭的笑容不變,可細看的話卻會發現有些僵硬了,就保持這個表情一直聽完了對方的講述。
木淑蘭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溫聲說道:“雖說現在是臘月,不過你不要呆在臨清了,如果讓別人知道你去過徐州,又來找我說過,恐怕你會有些不方便,等你出門之後,會有人給你銀子,且記得,這件事莫要和外人講,你自己要小心。”
那漢子躬身施禮,恭敬的說道:“聖姑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
說完這些,一名站在屋角的少女上前,領着那中年漢子出門離開,方纔聽對方講述徐州的細節,木淑蘭聽得專心致志,身子姿勢都沒有變,現在正好鬆弛下,朝着椅背上靠得更舒服下,木淑蘭用手揉搓了幾下眼睛,然後就那麼捂住了。
開始時邊上伺候的少女沒有注意,等過了會纔看出不對,慌忙過來,發覺伺候的人過來,木淑蘭放下手,粗看不出什麼異樣,可眼圈微微發紅,眼裡依稀有水跡,這可騙不了人。
沒等人詢問,木淑蘭強笑着說道:“你們點的這香有些刺鼻,眼淚都被逼出來了。”
雖說伺候木淑蘭的少女都是她收容的孤兒,可眼下這個場面也能看懂原因,一名親厚些的禁不住說道:“聖姑若是想回去就回去,誰還能攔着不成。”
木淑蘭收了笑容,淡淡的說道:“我若要回徐州,二伯和四叔就不是我的二伯和四叔了”
“教主,咱們派去徐州的五個人又是沒了音信,恐怕凶多吉少了”聞香教傳法尊者沈智戰戰兢兢的稟報,說完之後,還偷眼看教主徐鴻儒的臉色。
徐鴻儒披散着頭髮,身穿羽衣端坐在那裡,雙目眯起,也不知道是在假寐還是思索。
沈智看了眼站在邊上的夏仲進和侯五,還有陰着臉站在一旁的徐鴻舉,大家的神情都不怎麼好看。
“斷斷續續的,咱們朝徐州派去快有一百人了吧?”徐鴻儒突然開口問道
沈智連忙躬身回答說道:“回教主,傳香使者九十五人,忠心教衆一千二百有餘”
話沒說完,徐鴻儒一哼,沈智立刻住口不言,徐鴻儒淡然說道:“忠心教衆要多少有多少,可這傳香使者卻是本教的種子,有一人在,就可變化出百人千人,養出一個傳香使者,要花費多少心力?”
語氣淡然,可站着這幾位跟徐鴻儒好久了,自然能聽出話語中蘊含的怒意,幾個人愈發的躬身低頭。
“口口聲聲說,那趙進是本教的大害,要儘快除掉,可你們除了不斷的填進人手之外,還做了什麼?”
“教主,不是屬下們沒有作爲,而是那叛徒鄭全可惡,還有些叛過去的也是助紂爲虐,派過去的人即便是做出十二萬分的小心也會被發現。”甚至解釋了兩句之後,衝身邊的幾個人猛使眼色。
侯五咳嗽了聲,也是躬身說道:“教主,現如今趙進那賊子勢大,徐州附近的綠林豪強都不敢幫着咱們,甚至幾次派人過去聯絡,反被他們幫了送過去
“可你們卻還在隅頭鎮那邊和趙進大作生意,送去北直隸的燒酒,有三分之一都是你們自己名下?”徐鴻儒語氣依舊淡然,
不過這句話話音未落,大家的臉色就都變了,各個惶恐無比的低頭,連一直是憤怒的徐鴻舉也是滿臉漲紅。
徐鴻儒睜開了眼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看那些惶恐的屬下,在哪裡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開口說道:“咱們是要做大事的,不能放不下恩怨,那些傳香使者若是放在山東,在今年這樣的局面下,一個人能拉起多少人,一個人能帶起多大的局面,去徐州那不就是送死嗎?”
“大教主,那小賊趙進橫在徐州地方,對咱們的大事是大害,他手裡現在幾千上萬的人,咱們若是做大事,他就是橫在路上的石頭,沒有他咱們就能一路去往南直隸,有了他咱們就難動”徐鴻舉有些焦急的說道。
徐鴻儒冷冷的看了徐鴻舉一眼說道:“怎麼拿去這塊石頭,派傳香使者過去弄小動作嗎?你上次領了幾萬流民過去都沒有成事,現在這零敲碎打的,是嫌本教種子太多嗎?”
“可可也不能就讓他在那裡橫着,眼看着這趙進一天天做大”在屋中諸人,也只有徐鴻舉敢這麼說話,其他人若如此,那就是大不敬了。
聽到這話,徐鴻儒卻冷笑了一聲,頗爲不屑的說道:“你們吃了一次苦頭,丟了一次臉,就琢磨着想要找回來,卻沒想到本教的大局,現在山東局面這麼好,但我們該拿的東西還沒有拿下來,除了東昌府的木家,還有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和本教搶奪信衆,你們不去顧着這些,卻盯着徐州?”
那邊徐鴻舉剛要再說,徐鴻儒淡淡瞥了一眼,徐鴻舉立刻沉默,徐鴻儒繼續說道:“你們說那徐州是塊大石,不除心裡不快,可又覺得千難萬難,當日裡幾萬人都沒有拿下,現在就只能用暗地裡的手段,本座看來你們就是鑽了牛角尖,四萬人拿不下,十萬人如何,百萬人如何?”
徐鴻儒的聲音高了些,屋中幾人的都是凜然不語,臉上卻有醒悟和恍然,反應最快的沈智更是連忙低頭說道:“教主聖明,那趙進就算有三頭六臂,在十萬百萬之衆面前也不值一提。”
以聞香教的鼓動和引導,數萬十萬數十萬的災民都會跟着滾滾而動,這人潮就好比海潮,洶涌而去,攔在面前的一切都要粉身碎骨,想到這一點,大家莫名就有了信心。
“一個傳香使者去徐州,那就是一個人,可這一個人放在山東,那就是百人千人萬人,你們何必急於這一時。”徐鴻儒繼續說道,這次衆人都是心悅誠服了。
還沒等衆人開口奉承,徐鴻儒嘆了口氣,輕輕拍着的茶几說道:“看起來明年年景會好,這對本教頗爲不利啊,大家專心經營山東這番局面,徐州那邊派人盯着就是,你們總說那趙進如何了得,本座看來,不過是個貪財好利的守戶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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