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有事就逃到城內,那邊安全,沒想到城內還有這樣的兇險,一時間也不敢回城,少不得又從城內打社和鏢局裡請了些人手,層層護衛住了。
馮家這宅院風水好位置好,後院院門相鄰街道,街道則是臨河,河邊垂柳綠地,景色十分優美,在這邊也有幾個好手領着一幫人看守。
和前幾日的輕鬆不同,出了這兇案之後,大家都緊張起來,連一直是擺威風撈好處的馮保也勤快不少,他被教過去痛罵一頓之後,每天也急忙的巡視。
“這些有錢大佬就是膽小,就算有賊人要動手,又怎麼敢來這宅子,前後所有小几百的人手,還有官家的差人,過來就是自投羅網!”
“動手的也是大佬,那徐州的什麼趙進手裡亡命當真不少。”
“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想啊,那趙進經營出這麼大的局面,想必對這一套精熟,又怎麼會這麼冒失..”
話說到一半卻停了,此時深夜,河面上船隻停泊,只在船頭船尾掛着兩個燈籠,可河中有一條船看着好像從中間起火了,仔細盯過去才發現是火盆,然後又有幾點火焰從那火盆上升起,看着好像是變戲法一般,越來越多的人看過來。
就在這時候,那幾朵飄起來的火焰猛地飛向半空,到這時候,總算有人弄明白怎麼回事了,因爲他們聽到了聲音,箭支破空呼嘯的聲音。
“有人射箭,有人射火箭!”反應過來的人大聲嘶喊,船上又是射出一輪箭來。
有人叫罵着衝向岸邊,那邊也有船隻,剛跑到半途,箭支呼嘯射來,雖說黑夜裡談不上什麼準頭,可這麼多人,岸上又有燈籠火把,射中不難,一人慘叫中箭,其他人一鬨而散。
河中那船也不長停,三輪射過,那火盆直接被掀到了河中,立時又是黑黝黝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馮家後院有柴房和庫房,也有些露天堆放的雜物,可人手同樣充足,而且按照大戶豪宅的規制,每個院子都有裝滿水的大缸,就是爲了放火,一共十幾支火箭根本點不起什麼火來,也就是一個木架子倒黴,燒起來沒人管。
其餘的火頭或者自己熄滅,或者等救火的人出來撲滅,對馮家沒有什麼損害。
財產上雖然沒有損失,可馮家上上下下都慌了,這一晚,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幾乎全在哭,男人都是戰戰兢兢的穿好衣服等着,一有事就要跑,甚至還有人連夜出府,不願意呆在這大宅裡,要放在平時,能在裡面當差就比外面高貴許多,現在誰也顧不上這個了。
一直到第二天,府衙和縣衙都派了大批的人手過來,全家人才算是驚魂稍定,問起昨夜射箭的那艘船,不管自家護衛還是官家的差人,都明白告訴,不可能找到。
揚州城內城外河道縱橫,上面不知道有多少艘船,那船隻要停泊在岸邊,那就根本沒辦法找,何況昨夜黑燈瞎火的,亂了兩個多時辰之後纔想去找船。
馮家老太爺馮金髮第二天就病了,讓馮家上下又是驚慌不已,但馮老太爺一直是清醒的,除了郎中之外,馮家還請了幾位同業過來敘話。
揚州鹽業,馮家獨大已經接近四十年,眼裡從沒有其他家的鹽商,而且專心巴結官面上,和其他人往來也不多,這次卻一改從前的做派,讓大夥頗爲驚訝,而且有心人還能注意到,這幾家被請過去的同業,都是前些日子去了徐州的,當時大家還擔心這幾位會被馮家打壓,沒想到成了座上賓。
這些同業從馮家出來之後,大家還沒來及和他們打聽什麼,這幾位急忙帶人北上。
聯繫起馮家這些天的遭遇,聯繫起前前後後的這些事,大家也能大概猜到要幹什麼,馮家要求和了。
馮家家大業大,何必和徐州的武夫亡命爭一口氣,維持住揚州這一攤事業,那就是多少年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何必舞刀弄槍,把自家子弟的性命賠進去?大家都覺得馮家該這麼做。
求和的人上路的時候,黎大津和帶到揚州的一干人正在船上,船沿着運河北上,在清江浦那邊換成,黎大津一干人的馬匹都停在清江浦的一處客棧內。
大家一起南下的時候,調派給黎大津的一干徐州江湖人,態度都不怎麼好,黎大津領着馮家的武裝和徐州這邊很是打了幾場,彼此死傷不少,新仇舊怨總是有的。
可在揚州那些事情做下來,黎大津的謀劃,黎大津的武技,還有他的心狠手辣,都很對這夥江湖人的胃口,而且效果也是不錯了,斬了馮家的庶子,又在馮家大宅那邊放火,這都是功勞。
“黎大哥,那馮家的宅子大,可守着的都是一羣草包,咱們就不能再等等,找空子殺進去,如果能把馮家老狗和小狗的腦袋砍了,那就是大功勞了!”在船上呆着無聊,一干人聚在船艙裡說閒話,很多江湖人都是第一次被趙進派出來出差事,頗有些意猶未盡。
黎大津坐在船艙中央,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沉聲說道:“外面守着的都是打社裡的混混,可裡面頗有些好手,有在南京勳貴府裡呆過的護衛,還有人從前給番子打過下手,還有馮家自己練的護院,如果再有鏢局的鏢師,咱們摸不進去!”
大家也都不做聲了,混混什麼的是烏合之衆,可加上接下來這些人那就是大麻煩了,黎大津領着的這些人連人數上都處於劣勢。
“..黎大哥,殺的人在馮家位置越高,你這投名狀就越可靠..”有人忍不住提醒說道。
黎大津靠在艙壁上笑了笑,緩聲說道:“我看進爺的意思,不想徹底勢不兩立,應該還想着談談,畢竟現在進爺也滅不了馮家,真要殺了他長房嫡系的人物,恐怕就沒得談了。”
“那馮家會不會繼續報復?”
“會,不過最近不會,他把能試的法子都試的差不多了,而且馮家說到底只是個生意人,他爲了賺錢,不會總耗在這打生打死上,既然打不贏進爺,那就只能求和了。”
這話倒是讓這些江湖人沒想到,細想想的確有有道理,都不出聲繼續,黎大津只是瞥了眼,這夥跟着自己來的人裡,有三個肯定是趙進安插的眼線,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能不能讓趙進滿意。
或許是看出黎大津臉上的患得患失,有人笑着寬慰道:“黎大哥,來咱們徐州你是來對了,吃飽穿暖,有功必賞,而且咱們這些舞刀弄槍的,也就是在進爺這邊真被當個人看,其他處把咱們做狗!”
“還有好酒喝!”有人邊上俏皮了一句,船艙衆人都跟着鬨笑出聲。
船到清江浦換乘馬匹,接下來速度就快了,一路趕回徐州,不過船隻在運河中航行,速度緩慢,他們比那幾位揚州鹽商早出發,卻比這幾位晚到徐州,因爲這幾位平時享受,直接騎馬北上,求得就是個快字,馮金髮和馮少賢拜託他們的事情太急,只要做好了,能在趙進那邊換下人情,也能在馮家那邊得到好處。
再見趙進的時候,鹽商們的態度比上次還要恭謹,而且多了幾分真心實意,趙進在他們面前已經證明了實力,現在趙進又證明自己可以把手伸到揚州,可以直接在馮家殺人放火,對這樣的人物,恭敬些總沒有壞處。
“馮老太爺請進爺開出條件,馮老太爺說馮家一大家人需要養活,官面私裡那麼多故舊關係要維護,還請進爺手鬆些,莫要一下子打死了。”傳話的人名叫王萬木,在揚州鹽業內的身家算得上前二十。
聽到這話的趙進面露微笑,這笑容倒不是因爲得意,而是對這馮老太爺分寸把握的讚賞,“官面私裡的故舊關係”,這話並不是爲了叫苦,而是一個威脅,說明馮家並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不過這馮家老太爺手面不小,條件上沒有任何約束,只是請趙進在分寸之內開。
“鹽市上馮家的鹽,我要抽六成,以後我在淮安府的幾個寨子不要受到任何的騷擾,一有事,我就會認爲是馮家做的,到時候談的一切不算,此外,淮安府邳州和睢寧縣兩處,馮家全部退出去,店面商行之類的七折出給我。”
聽到趙進的條件,那位王萬木也頻頻點頭,鹽市上抽六成,馮家還會賺錢,那幾個寨子不碰也就不碰了,那些店面商行趙進出價七折,扣去馮家這麼多年賺的也不虧。
“好說,在下這就讓快馬回去傳信,不日就有回覆。”王萬木替人做事,牽扯不到利害,答應的也是乾脆利索。
王萬木本來在揚州鹽業排不上號,可長大後機緣巧合娶了廣東巡撫的獨女,把偌大的家業都接了過來,這才發達到現在,有這層關係在,他對官場遠比同行們瞭解。
“..這位進爺選的時機不錯,正是朝中黨爭的要緊時候,他靠着的那位被拔起來了,可馮家靠着的那兩位風雨飄搖,自顧不暇,怎麼敢再豎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