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朝陽當中,海面微微搖曳,發出輕輕的濤聲,絢麗的朝霞映在那遼闊的海面上,猶如仙女剪下的紅霞,把大海裝點得格外美麗。
海浪從海平線上滾滾而來,它們打在礁石上,浪花碎玉似的亂濺開來。那濺起的水花,遠遠望去像一簇簇白梅,微雨似的又飄落下來,深藍色海面向着無限遼遠的遠方延伸,讓人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無邊無際。
這本應該是平凡的一天,海面按照往日的節奏上升又下降,似乎永遠都不會休止,然而,就在這一片蔚藍下,一些黑影漸漸地從遠方的海平面上面
最初出現的是一些黑點,然後這些黑點慢慢升高,最後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它們是海船的桅杆。
然後出現的是一張張巨型的白帆,這些白帆因爲海風而鼓脹了起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面面矗立在海面上的白色巨塔一樣,而在桅杆霞,一艘艘青黑色的戰艦也展露崢嶸。
這些戰艦體型各異,有高達數丈的大型戰艦,也要體型小速度快的小型艦船,而在他們圍繞的正中央,是一大羣低矮的運輸船,這些船隊的隊形十分緊密,規模龐大,黑壓壓的覆蓋了一大片海域。
這是大漢整個海上力量的精華,而他們這一次所要執行的,也是大漢自從立國以來,最大規模的海上行動,他們將要秉承大漢皇帝的旨意,向日本幕府最爲緊要的咽喉之地席捲而去,讓幕府不得不屈從於大漢的意志。
在獵獵的海風當中,在這支艦隊的旗艦嵩山號的甲板上,徵日軍統帥、大漢滎陽伯趙鬆,拿着望遠鏡看着遠方的陸地,他的面色十分沉靜,看不出任何波動,彷彿自己現在只是在乘着海船出遊一樣。
不過,他身邊的那羣人就沒有這份輕鬆了。
“趙帥,我們現在已經到了關東的駿河灣外了。”這支艦隊的統帥、海軍元帥琅琊侯蔡德,一邊拿着望遠鏡看着對面,一邊仔細對照着海圖,“現在我們可以靠近海岸,儘快尋找能夠登陸的地方。”
趙鬆沒有答話,連視線也沒有動一下,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蔡德馬上回頭開始命令自己的部下們,而隨着他的命令,整個艦隊開始慢慢轉向,一艘艘船在海面上劃出了清白的浪跡,猶如巨人留下的爪痕一樣。
蔡德所使用的地圖,是西洋傳教士在十幾年前所繪製的日本地圖,可想而知質量並不高,不過大致的海岸線和地形還是都畫了出來的。
日本的海岸線狹長而且曲折,所以形成了好幾個天然的海灣,而江戶城就隱匿在江戶灣的最深處,而江戶灣跟外洋海面只有一條小小的浦賀水道相連,只有先進入相模灣,才能夠經由浦賀水道直接插入到江戶灣當中。
在大漢和幕府開戰之後,雖然大漢擁有絕對的海上優勢,閉關鎖國作繭自縛的幕府無法在海上和大漢抗衡,不過爲了保衛海上的運輸,大漢海軍並沒有大規模地侵襲關東海面,更加沒有直接侵入到江戶城的外海。而現在,情況不同了,大漢軍隊已經決定和幕府決戰,而海軍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保留。
就在數天之前,趙鬆所統帥的徵日軍主力已經登上了艦船,然後拔錨起航,向幕府的咽喉之地襲去,在從長崎起航之後,他們一路向東北方向進發,沿着日本的海岸線,直接繞過了四國島,然後繞過了紀伊國的半島,最終來到了關東的外洋海面,而現在,他們的海上旅途就要達到終點了。
按照趙鬆的計劃,這支艦隊將會直接進入江戶灣,然後將自己所運載的大漢陸軍傾瀉到日本的陸地上,然後這支軍隊再直接向江戶進軍,逼迫幕府將軍德川家光和大漢軍隊決戰,而在陸軍進軍的時候,海軍艦隊將會分兵四處襲擾,用毫不留情的炮火直接轟擊日本各地,牽制幕府的力量,同時給各地造成恐慌。
“趙帥,眼下我軍就要上陸和幕府決戰了,將士們都十分踊躍,盼望能夠奮勇殺敵,建功立業。”趙鬆收下的首席參議官嚴廣這時候也在趙鬆身邊進言了,“不過關東是幕府的根本重地,肯定四處集結着他們的大軍,我軍在海上登陸的時候,可是要萬萬小心,絕不能給他們半渡而擊的機會。”
自從兩方開戰之後,幕府一直都在往關東集結大軍,可想而知只要大漢海軍一進入江戶灣,就會惹起敵軍極大的震動,然後敵軍就會拼命往登陸地區集結。作爲百戰之師,大漢軍隊並不怕和幕府軍隊正面交戰,但是如果在登陸的時候被敵軍迎面截擊,恐怕就會有些麻煩。
“陸軍的弟兄們,自然會有我們海軍保衛。”蔡德當然知道,嚴廣的這句話實際上是在跟他說的,“請嚴參議放心,只要我們海軍還有一艘戰艦浮在海面上,就絕不會讓陸軍的弟兄們吃虧,一旦我軍開始登陸,我們就直接派艦隊策應,斷不讓人接近你們。”
對大漢軍隊來說,理想的登陸地點應該既能夠讓大軍儘快登陸,又能夠方便防備敵軍的反擊,爲了達成這個看上去有些爲難的條件,經過了精挑細選之後,趙鬆和他的參議官們終於將登陸地點選擇在了橫須賀。
橫須賀位於三浦半島的尾端,原本是一個海港,而且地勢平坦,可以方便大軍就近登陸了,同時因爲處在半島的緣故,所以幕府軍就算想要抵抗,也只能通過狹窄的地峽來進行增援,調兵十分不便。
同時,橫須賀也處在江戶灣內,只要在橫須賀登陸成功,大漢軍隊就可以沿着江戶灣的海面挺進,直接進逼江戶,而那時候,幕府就將會陷入到極大的被動當中。
在他們兩個人對話的時候,艦隊已經開始沿着海面駛入了浦賀水道,因爲這條水道比較狹窄,所以大漢艦隊開始轉換了陣型,由一開始的戰艦圍繞在運輸船周圍的矩形陣列,變成了近似於一字長蛇陣,而運輸船依舊被夾在中央。
開頭的是大漢海軍的主力戰艦,這些高大的戰艦現在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舷側的窗板都已經被一一打開,一門門的大炮從舷窗當中伸了出來,密密麻麻的炮口,讓原本線條優美的戰艦突然好想變成了鋼鐵的刺蝟。
水道兩邊的住民們,顯然已經有不少人注視到了這支艦隊的到來,而且很明顯地出現了騷動,因爲海岸線已經十分近,所以戰艦上的人們分明看到,有很多人在岸上一邊大呼小叫一邊撒腿逃跑,猶如是看到了惡鬼一樣。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來了,大漢海軍原本就沒有打算還要繼續保密行蹤,不過爲了達成戰役的突然性,讓幕府軍隊來不及調集,所以這些艦船並沒有理會兩岸的住民們,而是直接衝入到了江戶灣當中。
來到了江戶灣當中之後,這支艦隊開始重新聚攏了起來,然後開始往左轉舵,最後在橫須賀的外海停了下來。
這是一座小港城,居民並不多,沒有大漢海岸上所常見的防禦設施,更加沒有海防炮臺。不過,在大漢開始和幕府開戰之後,因爲恐懼大漢船堅炮利,所以在幕府的動員下,關東海岸的住民們開始在海灘上設置各種障礙物,比如石塊和石筍等等,這些障礙物在海上看來,猶如地上長出來的尖牙一樣。
大漢艦隊的大型戰艦因爲吃水深,所以在外海就停了下來,而一些中等和小型的戰艦,開始護送着幾艘運輸艦向陸地行駛了過去,直到接近了快要擱淺的距離之後才停留了下來。
因爲岸上沒有什麼能夠防禦這些艦船的兵器,所以這些戰艦都十分從容不迫,他們開始按照海軍的操作條令擺開陣勢,然後次第停了下來,接着,大漢的海軍開始向對岸發動炮擊。
一聲聲的巨響在海面上驟然響起,隨着轟然的響聲,波濤也變得更加洶涌了,炮轟的聲音排山倒海地向四處散發,升騰的煙霧和水柱也飄蕩到了半空當中,而在炮轟當中戰艦也在海面上微微搖晃。
而就在大漢海軍進行炮擊的時候,這幾艘運輸船上放下了一些小型的登陸船,這些小型的登陸船是由人力划槳而動的,上面滿載着身穿着紅色軍服的大漢士兵,他們背對着已經升到了天空當中的太陽,慢慢地向劃了過去,金色的陽光,將他們身上的銅製鈕釦染得更加熠熠生輝。
因爲海岸上難以進行大規模的登陸,所以大漢軍隊在登陸之前決定先派一支小規模的部隊登上岸,然後奪取橫須賀港灣,然後再利用這個港口來讓全軍開始登陸。
所以,這對頭一批登陸的軍士要求很高,而今天這一批搶灘登陸的官兵,正是從大漢徵日軍遼東團內精挑細選出來的。
即使在身經百戰的遼東軍內,這些人也堪稱是精銳,作戰經驗十分豐富,也非常勇敢,所以他們纔會被挑選出來執行這樣的任務。
因爲有炮火的支援,所以這些大漢軍隊在靠近海岸之前並沒有遭受到什麼有威脅的攻擊,雖然對岸不時有一些零星的槍響聲和弓弦聲,但是對他們無法造成什麼傷害。
很快,這些小船劃到了海灘上,這些大漢士兵們馬上走下了船,然後在海灘上開始重新集結,接着立刻就沿着海岸向內陸開始挺進。他們的經驗十分豐富,而且目標也十分明確——一定要奪取橫須賀整個城市。
在初步集結完成之後,這些官兵們馬上對開始不遠處的城市開始挺進,這羣紅色的陣列,一步步地向前方壓了過去。
而當他們來到城區的邊緣時,一羣拿着武器的人突然向他們衝了過來。
他們的裝備十分簡陋,沒有盔甲也沒有多好的武器,有些人甚至手上只是拿着農具,看得出來他們是倉促集結起來的,對這一次大漢軍隊突然間的登陸毫無準備。
因爲對對面的迎擊十分輕視,大漢軍隊前進的步伐並沒有放慢,甚至都沒有列陣準備迎擊,只是當兩邊之間的距離縮到很短的時候,最先頭的士兵們才使用火槍開始轟擊對面,並不密集的槍擊沒有給對面造成多少傷亡,但是卻嚇破了他們的膽子,當看到有人在血泊當中倒下時候,這羣人馬上挺住了腳步,然後嚎叫着往後面跑。
而大漢軍隊也沒有追擊他們,而是繼續向前挺進,他們很快就來到了橫須賀城內。
這時候,城內已經哭喊震天了,許多人都在嚎叫,然後瘋狂地向大漢軍隊進軍的反方向亡命奔逃,不管是男女還是老幼,他們一邊哭喊着一邊逃竄,有些人因爲實在太過於害怕,甚至摔倒在了地上,不過很快就死命爬了起來再跑,猶如是被惡鬼追在了後面一樣。
而這些大漢官兵自然也沒有興趣去追殺這些平民,他們很快就深入到了城內,然後控制了整片港灣。
隨着他們在佔領城市之後發出的信號,在海岸深處的大漢海軍的戰艦和運輸艦開始向港灣挺進,他們將會佔領整個城池,然後將這裡變成大漢陸軍進攻江戶的基地。
眼見第一步進攻如此順利,嵩山號上的整個大漢遠征軍的高層們都有些歡呼雀躍和如釋重負。
“此城輕易就能攻破,可見幕府對我軍毫無防備!”嚴廣頗爲興奮地看着趙鬆,“趙帥,我們大功可期!”
“日本海岸線如此綿長,他們就算想要處處設防也做不到吧,我軍海上優勢如此明顯,想要縱橫江戶也只是彈指間事。”蔡德也頗爲自得,“等下我等就直撲江戶,讓德川家光那小兒見識見識我們大漢海軍的威力!”
“現在只是打幕府一個措手不及,要高興還太早了。”眼見自己手下的兩位大將都有些洋洋自得,趙鬆冷言打斷了他們,“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要輕視敵軍也要等最後打贏了再說!”
“是!”嚴廣和蔡德馬上肅立。
在趙鬆的注視下,一艘艘地運輸船開始向海岸上飄了過去,他們在靠岸之後,將會把運載的大漢軍隊送到本州島上,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踏足到日本幕府的腹心之地。
而這一支大軍將會在他的統帥之下,向着幕府的咽喉直插過去,也不知道這一行是福是禍?
不管怎麼樣,他作爲統帥,身負全軍的安危和性命榮辱,不管形勢是好還是壞,他都不能爲之所動,也絕對不能鬆懈。
他擡起頭來,看着江戶的防線,儘管蔚藍的海面一直向視線的盡頭延伸,看上去什麼都沒有,但是他卻在隱隱約約當中看到了江戶城的輪廓。
那裡有敵軍,有幕府的將軍,有他此生迄今爲止的最重要一戰,也將會有封侯之賞……
“我們也上岸吧。”他看向了嚴廣,“上岸的混亂必須在最快時間內結束,然後馬上固守佔領地,準備迎擊幕府軍!”
還不等嚴廣答應,他就看向了蔡德。“琅琊侯,我等上岸之後,海上的一切事務就交給你了,還請你一定要配合我等,不要拘泥於門戶之見……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大家都是袍澤,都是兄弟,理應互相扶持。”
“趙帥請放心,我蔡德只要還活着,就絕不會陸軍的弟兄們吃虧!”蔡德再次跟趙鬆保證,“戰後的慶功酒,也請趙帥敬我兩杯!”
“好!到時候我們一醉方休!”趙鬆大笑了起來,然後和嚴廣以及他的一羣參議官們登上了嵩山號上的小艇,隨着許許多多袍澤們一起,向本州島的陸地涌了過去。
…………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了,江戶城內的本丸當中,依舊燈火通明。
在本丸的表殿內,幕府將軍德川家光正端坐在殿中,面無表情地看着一道道文書,而他旁邊的側近人們也紛紛恭敬肅立,面色十分凝重。
如果是在平常的日子裡,德川家光早已經去大奧內,享受姬妾們的服侍和縱酒的享樂當中了,可是自從幾個月前大漢開始進攻日本之後,這種平常的生活都變成了一種奢侈,德川家光經常要聽取各方的報告,並且批閱文件,很晚才能夠睡着。
自從戰事開始之後,他原本就十分暴躁的脾氣現在變得更加乖戾,所以極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說話,而他也十分享受這種寂寥,因爲這能夠讓他稍微緩解眼前的痛苦。
隨着戰事的進行,大漢開始步步進逼,多次挫敗了他的軍隊,也佔領了大片的土地,每次的壞消息,都讓這種痛苦更加多了幾分。
然而,爲了鼓舞自己屬下們的事情,他不能將這種痛苦流露出來,只能強行忍受,並且盼望事情能夠有所轉機。
最近他將自己的頭號輔臣幕府大老井伊直孝派了出去,打算讓他來迎擊漢寇,並且一直都盼望他能夠將捷報傳給自己,可是等了這麼久,捷報卻一直都未曾傳來。
而日益綿長的戰事,也帶來了巨量的開支,當看着各地請求錢糧的報告時,德川家光只感覺到無比的頭疼。
爲了緩解這種疼痛,他拿起了旁邊的酒杯——最近他就是靠着烈酒來維持精神的。
然而,就在酒杯剛剛來到脣邊的時候。
“轟!”一聲巨響,響徹到了整個表殿內,然後一道宏光閃耀,驚得他酒杯掉落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