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會是這般局面,趙家軍從上到下覺得稀鬆平常,本就該做到的種種事情,看在遼東本地人眼裡,那就是不可思議,每一天的耗費都是金山銀海,可以說銀錢物資流水一般的填埋進去,居然還能這麼從容的消耗。
那徐州到底富庶成什麼程度,儘管在封海之前已經看到了無數大船川流不息,堆積的物資如山如海,可只有真正消耗起來,才知道這代表着怎樣的財富。
而建州女真那邊只是在外面觀察,根本摸不清內部到底如何,只是在那裡揣測,覺得趙家軍在這寒風大雪中很難熬。
至於趙家軍那邊,他們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卻不知道所以然,偶爾也會有人想到,爲何大明支撐大軍如此艱難,每次營頭出征都搞得這麼天怒人怨,地方上苦不堪言,而趙家軍卻是物資這麼充沛,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趙家軍控制的地盤還要遠遠少於大明所控制的,不過想到這裡也沒什麼去深想,最後的結論無非是進爺無所不能,所以纔有這樣的結果。
沒什麼人會想到體制和工商,因爲趙家軍這種高效的體制,所以能最大效率的動員,能避免中間無謂的消耗,但更重要的是工商,大明、女真甚至蒙古,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是靠天吃飯,他們的財富無非是靠着種植和養殖,最多也就是去掠奪,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動用的剩餘財富極其有限,根本沒辦法支撐太大規模的軍隊和太大量的物資消耗,如果這麼做了,就必然有巨大的反面效果。
而趙進的徐州體系不同,他的財富取之於工商,糧食釀酒,礦石冶鐵鍛造,紡紗織布,遠洋貿易,中外貿易,這些所創造的剩餘財富比起農牧掠奪所得,簡直是雲泥之別,多出幾倍幾十倍甚至幾百倍,而且農牧一年只有有限的時間纔會出產,而工商業則是一年四季無時無刻不在創造剩餘財富。
趙進靠着這些,打造了這個時代最強大的部隊,靠着這些,供應海量天量的物資。
看到那如山如海的物資,很多遼東和山東百姓第一反應不是徐州豪富,而是徐州地面上的百姓一定活得很苦,因爲這麼巨大的耗費,當真要刮地三丈才能做到,百姓只怕被敲骨吸髓了,可和士兵們交流下來,說徐州那邊安居樂業,每個人又難以理解。
因爲這個時代沒多少人知曉趙家軍的體制,知曉趙家軍爲什麼強大,他們只覺得趙進點石成金,一切都好像憑空而來。
“現在對我們最麻煩的不是這冷,而是這將下未下的雪。”陳昇在軍帳議事的時候說道。
自從建州女真大軍進駐五十寨驛和永寧監城兩處之後,已經連陰了幾天,天空中是鉛色烏雲密佈,天氣卻沒前幾天冷了,而且風也變得很小,但這樣的天氣代表着要下雪,要下大雪。
火器怕水,不過下雪比下雨稍微好些,在雨中趙家軍的火銃和火炮完全沒辦法打響,下雪只要注意防護,還是能夠開火,但射擊頻率肯定要變慢,然後開火之後的火器會變熱,落雪融化潮溼,一樣會讓影響射擊,甚至啞火。
趙家軍火器犀利,這是歷次戰鬥的取勝法寶,如果說下雪的話,那就要有損害了,影響整個軍隊的戰鬥力。
不過倒是不擔心下大雪的時候敵人會進攻,大雪紛飛,火器的確沒辦法開火,可騎兵步卒也不能在這種阻礙視線,甚至影響行動的天氣裡動作,這裡連命令都沒辦法順利傳達,萬一出現什麼波動,戰場上就會有不可控的情況出現,若是勝利還好,如果是大敗的話,那就是災難了。
用兵萬全,誰也不會冒這等風險搏命,阿敏和濟爾哈朗帶着建州差不多五分之二的本錢出來,陳昇帶着趙家軍四分之一的力量,雙方都是重任在身,誰也不敢去冒險賭博。
可這將下未下的大雪對趙家軍影響更大,對建州女真影響小些,建州女真的女真、蒙古和漢軍對遼地的風雪天氣更加適應,一個合格的統兵將,就會利用這大雪或者避開這雪,趨利避害。
不過對於阿敏來說,他沒有多少時間可耗費了,五萬大軍的糧草消耗可不是小數,何況這裡面還有近萬騎兵,人吃馬嚼那更是個無底洞。
儘管建州女真在這場大戰之前已經做了足夠的準備,但真正運轉起來,還是有些吃力,而且這場大戰,對於建州女真來說,本就是湊齊了足夠的力量求戰,要儘快解決這遼南半島上的心腹之患,不能拖延也不敢拖延。
拖延的越久,錢糧耗費的也就越多,拖延的越久,距離開海船來的季節也就越近,真要到了那個時候,關內的援軍可以通過海船登陸,那冬天這個耗費巨大的攻勢還有什麼意義,建州女真最大的天時地利也成了笑話。
阿敏和濟爾哈朗以及嶽託自然着急,說是熱鍋上的螞蟻也不誇張,但他們總找不到一個好時機,反倒被對抗狠狠打了幾次,天時地利的大局面對建州女真的確有好處,可趙家軍卻在這對他們不利的大局面下,在細節上賺了點回來。
這樣的相持對於阿敏他們幾個來說是老成持重,不敢有什麼疏忽,在大汗努爾哈赤和其他幾位貝勒眼裡,這就有不顧建州大局,只盯着自己旗下和牛錄的私心了,建州金國爲這次大戰下了血本,你卻爲了自家兵馬遲疑不前,難道覺得大汗手裡的刀不快嗎?
催促出戰的命令不斷從瀋陽那邊送到大營裡來,阿敏和濟爾哈朗知道沒什麼猶豫不前的可能了,只有開戰。
不過從蓋州衛城來到五十寨驛和永寧監城這邊,也就沒什麼太多的選擇,只有開戰一條路可走,無非是什麼時候打。
在阿敏下令第二天準備出戰,硬攻復州城的時候,當晚下起了大雪,這麼陰沉的天氣往往象徵着大雪。
雪下了一夜一天,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天地間茫茫雪白,但這雪讓阿敏出兵推遲了下來,在這樣的大雪紛飛下,騎兵衝擊力和機動都會受到極大的削弱,除了騎兵之外,建州女真這次也帶了火器出征,有繳獲遼鎮明軍的大炮,也有高麗的火銃兵,這些很要緊的戰力也不能缺少。
說起來已經臨近年關,建州女真這邊也是過年的,而且自從佔據遼鎮之後,除夕正月的喜慶鋪排就越來越大,關內徐州那邊情況也差不多,自從趙家軍崛起之後,徐州春節歡鬧就是南直隸頭一份的。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雙方誰也不想着過年的喜慶,大家都知道,血戰將近。
阿敏從之前的大勢來判斷,趙家軍應該會死守復州城,或者依託復州城開戰,所以建州女真大軍要拔營前出,圍城而戰。
讓建州女真兵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大雪停下,趙家軍就從復州城內開出,在距離城池二十里的位置上安營紮寨。
永寧監城距離復州城四十餘里,大隊人馬腳程快些,就是一天的路,但要從早上走到天黑,趙家軍這樣的進軍,看似是自找麻煩,實際上卻表達了主動求戰的意圖。
城池相對於其他區域,必然是易守難攻,趙家軍如果死守城池,建州女真打起來就會吃力很多,阿敏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卻沒想到趙家軍居然從城裡出來了。
到底還是年輕冒進,到底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們這是三國演義看多了嗎?居然敢這麼擺明旗鼓的堂堂陣戰,戲文故事裡英雄氣概,可這個是牽扯到生死的大事,你們冒進毛躁一點,這邊的勝算就多一分。
厚厚的積雪不僅阻礙行軍,在戰鬥時候也是大麻煩,趙家軍修築營盤之後,就開始清掃周圍的積雪。
天氣寒冷如此,自然談不上什麼積雪融化,趙家軍士兵只是把自己需要的戰場清理出來,六個步兵團、五個步兵營、還有一個騎兵團,以及八十餘門火炮,這個需要的地方實在不小,更別說你不能只清掃出展開陣地的空間,還要考慮到大軍騰挪運動,這要做的事情當真不少。
在清掃雪地的時候,還要顧忌着對面女真兵馬的偷襲,所以幾個團輪流值守,輪流勞作,需要清掃的面積極大,堆起來的積雪自然是巨量,結果在清掃區域的周圍堆砌了一圈雪牆,天然成了牆壁工事的樣子,近一丈高,而且極厚。
應付這樣的積雪,趙家軍的經驗還真不是太多,當看到四周出現這樣的“雪城牆”,上下都是愕然,只有個別沒心沒肺的覺得新鮮有趣。
無奈之下,又要安排士卒在這雪牆上瞭望放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用積雪壘出了更高的望臺,方便及時做出反應。
這等事看在陳繼盛和張盤眼中,只是覺得趙家軍太小孩子心性,這個玩雪有什麼區別,不過這掃雪的場面也讓他們感嘆,趙家軍的物資還真是充沛,連打掃雪地的工具居然都配的這麼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