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衝昊的手下意識去摸刀柄,然後摸了個空,在這個場合是不允許佩刀的,馬衝昊失笑,又是看了看參加宴席的賓客們,心想再過一年,不知道多少人還活着,不知道多少人還有資格來參加這樣的宴會
這場宴會意料之中的不歡而散,豪紳們戰戰兢兢的離開,回到自己住處,當確認趙家軍不會軟禁威逼他們之後,絕大部分人都沒有遲疑,立刻安排離開,想要當天走不太可能,天色已經快黑了,黑燈瞎火的去城外,萬一被人攔截埋伏怎麼辦?在這城內,徐州賊多少還要點臉面,只能這麼心驚肉跳的住下,也就是一頓宴會,先前還叫徐州軍,現在又改回徐州賊了。
回到住處,豪紳們被自家的僕役圍着,總歸是放鬆了些,少不得埋怨幾句,甚至斥罵,有幾家主人剛這麼抱怨完,就有僕役藉故外出,就在住處外面,有人等着這消息。
內衛安插的眼線暗樁是一撥,但也有安排在某家外的內衛發現,居然還有別人和這家打聽消息,打聽的也是這宴會細節,不由得奇怪,就跟着走了一段,結果打聽消息的這人東拐西拐的進了一家客棧,那客棧卻是臨清接待各處官員的所在,驛站總歸簡陋,總有人要住的舒服點。
原來是大明官員想要知道,趙進在宴會上所說的本就不打算瞞人,話說回來,官員想要知道宴會相談的細節也不奇怪,這內衛把所見報了上去,也就沒什麼下文了。
“那位老爺說自己是大明忠良,來參加這賊酋的宴會本就違心,等這次回去,一定要聯絡朝廷,和那徐州賊酋不死不休”進了客棧的僕役對自家主人稟報的很詳細,不光是在宴會上的聽聞,還有回去之後的感想,畢竟花銀子買出來的消息,要證明物有所值。
對這些消息,他的主人聽得很仔細,唯恐漏下一個字,臉上表情卻很淡然,沒什麼感傷和憤慨,甚至還有些微笑。
這位主人三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鬍鬚濃密,穿一身半舊的棉袍,乍看起來不是什麼富貴中人,也就是那沉穩氣度才證明他的官宦身份,等到打聽消息的僕役說完,這主人點頭說道:“倒是不奇怪,那趙進已經有龍虎之力,又怎麼會在乎蟲蟻的心思,他要做什麼就去做了,能喊來知會,已經算是體面了。”
若是有走南闖北的人在這邊,就能聽出這位主人的口音是江南官話,帶着幾分福建閩音,這倒是和他的高大身材不像,初看這位,任誰也會以爲是北方人。
“老爺,那徐州賊應該不會猖狂太久,他們這樣不顧民心,倒行逆施,怎麼能成大事。”僕役跟着久了,談吐見識也都不差,能品評一二。
被叫做老爺的那位笑了笑說道:“能成大事,在於你有多少人,多少田,多少兵,能管起來,用起來,倒是和民心關係不大,所謂民心向背,無非是屯田抽丁練兵效果好壞,你若能勝,並且一直贏下去,即便現在民心不在,將來民心也會是你的。”
感慨兩句,這位老爺搖頭笑着說道:“既然知道了說什麼,咱們也不必在這臨清城耽擱了,收拾行李去櫃上結賬,咱們抓緊趕路。”
那僕役連忙答應,答應之後卻壓低聲音說道:“老爺,咱們是不是走的太急,要被那徐州賊盯上,豈不是太險,不如再呆一天。”
“怕是早就盯上了,他們根本就不在意的,要是動手,又何必拖這麼久,快收拾去,咱們去完濟南還要進京,已經要晚了,再耽擱實在說不過去。”那老爺渾不在意的催促說道。
儘管僕役提心吊膽的,但和老爺判斷的一樣,根本沒人攔阻,也看不到什麼盯梢的人,結賬的時候櫃檯上也很殷勤利索,還幫着叫了大車將主僕幾人送出臨清,那僕役和兩名護兵一直緊張的很,生怕走着走着就被徐州人截殺,到了天黑纔算放下心來。
“小的看到有幾隊富貴人家急着趕路回去,那徐州賊真要幹什麼,這幾家怕是走不出來,還是老爺高明,知道那徐州賊不會追的……”放鬆下來之後這僕役先奉承了一句老爺,然後鄙視的說道:“徐州賊做事這麼不周密,肯定沒什麼前途,一時囂張罷了”
聽到他這話,那老爺倒是沒有笑罵,只是感慨說道:“他們不是不周密,而是覺得沒必要去周密。”
他們這邊在議論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臨清城三處城門也已經關閉,只剩下南門保持開啓,方便趙家軍進出,閱兵宴會,忙碌了一天的趙家軍已經開始準備休息,臨清城倒是沒那麼安靜,幾家富豪的宅邸都是燈火通明,歡聲笑語。
參加閱兵和飲宴的豪紳們大多心懷恨意惶恐,因爲趙進明確表示要清查土地人口,而且表態不會讓他們繼續佔有這麼多的利益,這自然是割肉挖心的痛楚,可對於那些經營工商致富的豪商和豪紳們來說,這可就是大大的福音了,他們也有田產,可田產佔不到主要,他們都聽到趙進明確表示要興辦工商貿易,話裡還有承諾,只要跟隨興辦工商,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扶持和方便。
別人說這個話還罷了,趙進親口承諾那就完全不一樣,和工商相關的誰不知道徐州工商繁盛,誰不知道趙進點石成金,大家現在跟過去,日後肯定各種吃用不盡的好處,想到這裡,又怎麼會不興奮喜悅,自然要飲宴慶祝。
這慶祝歡聚本身就是個姿態,大勝凱旋閱兵演武是大喜事,自然要用對待節日的態度去慶祝,而且大家都請了李巡檢和李玉良父子倆參加,李家父子這一晚也是辛苦的很,要參加幾家晚宴,哪一家也不能錯過,也是因爲趙進和夥伴們拒絕了邀請,爲了避免豪商豪紳們疑神疑鬼,就要辛苦李家父子了。
飲宴慶祝的是少數人,更多人早早的就去休息,可徐州內衛還在城中忙碌,他們奔波在城內城外各處客棧中,雖然這次對外來人士不做什麼防備,可登記造冊卻不能含糊,以便日後查詢。
打聽飲宴談論的那對主僕是被內衛留意過的,加上他們所住的客棧往來官員士子住宿比較多,所以要詳細記錄,上面有明令,這次由着各路去,大夥樂得輕鬆自在,去了客棧之後,讓掌櫃把登記客人的冊子拿出來,一邊抄錄一邊詢問。
內衛們的輕鬆快活很正常,臨清大閱前後,他們已經像官差一樣在城內公開活動,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就是徐州的廠衛,都是敬畏奉承,在這樣的對待下,心情自然會不錯,這客棧也是殷勤的很,茶水點心什麼的都是備好。
“名字叫洪承疇,在浙江布政使司做左參議,他這次進京做什麼?”內衛翻看記錄隨口問道,邊上有文書快速運筆寫下。
“說是去兵部或者都察院那邊,小的只是按照慣常詢問,細處實在不知道。”客棧掌櫃夥計對住客的細節往往很瞭解,他們的隨口一問可不會隨便忘掉。
內衛點點頭,倒是那文書邊寫邊說道:“他這個品級入京,搞不好就是在部裡做郎官,超拔到侍郎的位置上也有可能,在都察院的話,沒準要外放出去做巡撫,這是要重用了。”
“前邊得的消息,不是說大明京裡才定下這超拔重用年輕人的規矩嗎?按說旨意還沒過長江吧,他一個浙江的都快要進北直隸了,難不成是湊巧?”翻賬簿的那內衛詫異問道,大明京師的這等消息都是明發天下的,內衛知道得又比別處快,所以纔有這麼一說。
那文書已經記錄完畢了,放下筆笑着解釋說道:“官場上的門道多得很,咱們進爺兩次大破官軍,什麼閹黨清流的都要倒黴,懂行的都知道會空出位置來,管事的那時候就開始動作了,反正都要人填補,反倒是發了旨意之後動太落痕跡把柄,要是沒猜錯的話,這洪某趕的就是這一波,朝裡有人啊!”
內衛點點頭,這文書是破落秀才出身,曾是某知縣的師爺,後來被陷害頂罪下獄,虧得家裡有親戚在徐州,東拐西拐求到了陳昇父親陳武那邊,這才被搭救出來,從此死心塌地的跟着趙家軍做事,這文書對大明官場琢磨的很透,他的判斷大家都是信服的。
記錄完畢後就去下一家,客棧掌櫃按照常例塞了些散碎銀子過來,卻被正色拒絕,內衛除了盯別人,彼此盯得也很緊,這邊收了,說不準就被報上去下獄重責,誰也不願意因小失大,沒什麼人把洪承疇放在心上,趙家軍自起家就是在運河邊上運動,內衛也是如此,大明富貴豪門沿着運河南下北上,他們見得多了,莫說是個四品的參議,二三品的大員來來往往的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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