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家軍做這些不是爲了收攏人心,目前收攏北直隸的人心毫無意義,收拾屍體清掃戰場都是爲了回程,天氣漸熱起來,若是屍體腐爛,污染水源,傳播疫病,那對趙家軍自己也是大麻煩。
“如果天津港、登州港控制在我們手中,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船隻,這次就沒必要沿河緩慢的進軍,可以用更少的部隊,直接在天津港那邊登陸。”趙進對這個勝利並不滿意,在他想來,這次耗費太大,耗時太多,不過趙家軍上下都已經歡欣鼓舞。
“這是要回徐州報捷嗎?”
“這是去往天津那邊的..問這麼多作甚!”
“你們頭領倒是想得周全,今日這大勝之後,天下膽寒,天津那邊的確不敢這麼做。”
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管宣府薊鎮京營各路王在晉木然說了句,押送他的趙家軍士兵滿臉自豪,細看督師王在晉的臉色倒也說不上頹喪,甚至還很平靜,尤其是和不遠處那些垂頭喪氣的幕僚和護衛們比起來。
督師王在晉在縣衙那邊坐鎮,幕僚們籌劃,親衛護兵不斷傳遞消息,大家都不怎麼緊張,在他們看來,這一仗無論勝敗都要打很久,王在晉對趙家軍的評價很高,甚至拿對方和建州女真相比,既然這麼比較,那就不可能速勝。
經歷的多了,王在晉已經對所謂大捷完勝之類並不抱什麼指望,他久歷邊事,東南海防、西北邊防、東北邊防都曾經參與籌劃,並不是對軍事一無所知的文臣,王在晉知道麾下兵馬是什麼成色,他所料想的戰局是官軍和徐州兵馬相持,然後天下間勤王兵馬彙集,徐州兵馬糧道不穩,最後只能退兵。
這樣的結局也算是勝利,但朝中無論閹黨或是東林,對這個結果肯定不滿意,到時候自己還要被牽連,搞不好要去南京那邊做幾任閒職致仕。
王在晉想到了很多,卻沒想到戰鬥結束的這麼快,幾萬官軍,其中半數還是邊軍,騎兵也有數千,這樣規模的軍陣,都沒有辦法依託城牆一面陳列,還要另設東軍和西軍,在這三面包抄合擊之下,徐州那不足兩萬的營頭再強悍又能怎樣,只是沒想到敗的這麼快。
大軍自出城列陣到失敗,一共不到三個時辰,當接到官軍潰敗的消息後,王在晉還以爲不可能,沒曾想下一刻就接到了靜海縣城南門崩塌的消息,這一切都超出了王在晉的常識,不過到這個時候,王在晉還沒有驚慌失措,他還在簽發命令,要收攏各軍入城,但派出傳令的親衛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然後就是崩盤,反應過來的親衛頭目足夠忠心盡職,立刻吆喝人手護衛王在晉和幕僚等人向城外走,可到了這個時候,敗兵涌入城內,和本城無賴在到處燒殺搶掠,連縣衙這邊都被波及,根本就寸步難行。
好歹殺出一條血路,卻沒辦法出城,城外一波波好似沒頭蒼蠅的潰兵涌進來,到最後還是城內某舉人收留他們這些人,這舉人曾在軍中效力,和王在晉倒是能攀扯上關係。
再然後就是趙家軍在城內的清洗鎮壓,聽着槍炮轟鳴,殺聲慘叫震天,都以爲是反賊在全城洗掠屠殺,王在晉已經把佩劍抄在手中,讓那舉人全家男丁也都拿着器械預備,女人則是準備自盡,只要賊兵抄掠進來,那拼個玉石俱焚,只不過開始翻牆進來的不是“賊兵”,而是官兵和本城無賴,好在王在晉護兵們得力,把他們殺了個乾淨。
接下來局勢緩和,縣城內越來越安靜,這舉人家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僕役也很快帶回了外面的情況,當聽到這徐州反賊秋毫無犯,只是幫着靜海縣內維持治安的時候,大家都面面相覷,不知道信還是不信,不過趙家軍的士兵路過的時候,大家又是緊張起來。
可看到這等沒有遭殃的人家,趙家軍的士兵們根本不予理睬,到最後甚至連王在晉都趴在門縫上觀察了一番,官兵如賊,賊兵如官,這是王在晉心中感慨,莫名的又覺得難堪。
這樣安靜的局面沒持續多久,很快趙家軍就開始滿城清查,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趙家軍士兵知道這舉人家裡藏着一隊官軍,立刻趕過來喝令他們投降,到這個時候,舉人家裡已經不想抵抗,倒是王在晉的護衛們平時調教的忠心,想要和趙家軍士兵們拼了。
只是先前還準備殉國的督師王在晉此時卻很冷靜,卻說不必抵抗造成無謂死傷,反正沒可能勝過,不如直接投降。
“投降”這話怎麼也不該由王在晉說出來,這等一方大員該做的是自盡殉國,或者寧死不降,幕僚們已經準備了很多勸說的言語,卻沒想到王在晉這麼看得開,一時間鬆了口氣,然後暗自露出鄙視神色,這位東主居然如此沒有氣節。
束手就擒後,王在晉一行人被帶了出來,街道上忙忙碌碌,俘虜和本地民壯在清理屍首和血跡,趙家軍的士兵們在監視巡邏,勝利的喜悅和興奮還沒有完全消退。
押送王在晉一行人的士兵們下意識想要顯擺,想要看這些朝廷大員對徐州兵馬的驚訝,想要看他們發自內心的震撼,王在晉的幕僚和護兵們的確是目瞪口呆,根本沒想到這徐州賊軍精銳如此,更有跟王在晉去過遼東的人禁不住說道“恐怕比起建州女真也不差”,只是王在晉沒什麼反應,被押送的過程中只說了一句話“天還沒黑,這就敗了”。
本以爲自家作爲官軍主帥,會被帶到徐州兵馬的帥帳那邊,走着走着卻發現不對,有幕僚還以爲趙家軍要把他們帶到某處殺掉,驚恐求饒的時候,徐州兵馬同樣驚訝反問:就是帶你們出城關押,你們有什麼可害怕的?”
這番問答之後,王在晉和幕僚們剛鬆了口氣卻又是反應過來驚問:“難道不是帶我們去見你們頭領嗎?”
“當然不是,俘虜都是照例看押,你們放心就好,只要守規矩,我們趙家軍不會隨意虐待殺害,到時候也會放你們回去。”押送他們的士兵還開口寬慰了幾句。
一直還算溫順的幕僚們這時都是大怒,直接喊道:“督師大人在此,你們怎麼敢如此輕慢!”
趙家軍的士兵們都是不知道爲何發怒,幕僚還追問道:“難道你們不知道這位老大人是統領大軍的督師嗎?”如果不知道的話,這麼輕慢對待倒也有情可原,下屬兵卒畢竟不懂這些,沒曾想押送他們的趙家軍兵卒愣愣的點頭說知道。
到這個時候,王在晉無可奈何的苦笑,看着幕僚們的神色,然後有些尷尬的說道:“請幾位幫忙向貴軍主帥通傳下,就說老夫想要求見。”
敵軍主帥想要見趙進,這個趙家軍的士兵們不敢怠慢,連忙去上報請示,他們這些人就在這邊等待,看着趙家軍士兵們來來往往,不得不說,儘管就是路邊旁觀,可還是能感覺到和官軍的完全不同。
“鄉野之處的逆賊果然粗鄙不文,不知高低貴賤,督師大人在此,他居然如此怠慢輕忽。”幕僚們頗爲憤憤不平。
聽到這些話,王在晉只是搖頭,如果這徐州想要勸降這些幕僚,大義凜然堅決拒絕的肯定不少,之所以要見一面,就是覺得自己被輕視蔑視,然後還想瞧個新鮮。
督師王在晉倒是也有類似的想法,不過不見也就不見了,鬧出這番口舌後卻讓他有所悟,幕僚們的憤憤不平很快就是停歇,他們都好奇敬畏的看着趙家軍的士兵,看着那鎧甲,看着那火銃,還有被拖過去的火炮,每一樣都比官軍精良。
“徐州不是偏僻之地嗎?怎麼能置辦起這樣的兵甲?”
“看這些士兵模樣,只怕那些武將的親兵家丁纔有這樣的精銳,這等打老了仗的強軍,徐州那邊怎麼做出來的?”
“都說那魏閹禍國,兵匪勾結,現在看着魏閹倒是忠心之輩,這樣的大賊不剿,眼下不就是大禍了!”
“那魏閹也真是難爲,這樣的大賊靠着官軍怎麼剿除,這大明有大禍了!”
因爲趙家軍的士兵們態度很和氣,帶人也很規矩,幕僚們緊張的心情倒是漸漸平復,一邊好奇着敵軍主帥會是何等人,一邊開始分析前後,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事反而可以看清楚了,比如說魏忠賢幾次會剿徐州,那看着好似發瘋的調兵舉動,現在看都是不得不爲。
王在晉默默的聽了一會,卻是搖頭問道:“你們倒是不怕,若不是這周圍有徐州軍兵看管,老夫還以爲仍在衙署之中。”
幕僚們先是愣了愣,有人啞然失笑,自嘲的說道:“徐州賊..兵馬很是規矩,這等風紀,只在兵書中說岳鵬舉兵馬的時候有過..可也真是,學生還真不怎麼怕,就是頹唐灰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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