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夫妻間私人財產,是各自分開的,如妻子陪嫁,以及壓箱錢,是屬於妻財。
在家族裡,妻財是受法律保護的。
比如林延潮家中,林高著老爺子主持大局,現在還未分家,長房,次房,三房同財共居,家裡所有支出都從公中裡拿。
但是幾房媳婦的妻財,卻屬於私財,不在同財之列,將來就算分家析產時,妻財該是哪家的就是哪家的,沒有拿出平分。
當年大娘在林家氣焰囂張,不僅是他爹是總甲,還因她從孃家帶來五畝奩田。
與大伯鬧分家,林老爺子就允許大娘拿回她陪嫁的奩田,但是卻不許她拿走夫家的財產,這在明朝絕對是合情合法處理方式。
林淺淺在林家多年,林老爺子幾乎拿她當親孫女看。
在古代一個女子嫁到夫家來,所攜的嫁妝越多,妻財越豐厚,那麼在夫家的地位越高。
在過去,爲什麼小妾很難撼動正妻的地位?因爲妾是買來的,而妻是娶來,帶着嫁妝進門的,沒分家前,丈夫所有的私房錢等於都在妻子的。
再說林延潮與淺淺成婚時,乃是解元,將來很可能金榜提名的,入朝爲官。當時龔家來提親,就立即給林老爺子提了個醒,從古至今婚姻大事講得就是門當戶對。
雖說有高門嫁女,低門娶婦之說,但兩邊也不能差太多,故而爲了淺淺與延潮感情和諧,林老爺子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因此林淺淺當年嫁入林家,除了陪嫁之外,還贈了兩間省城繁華地段的鋪子。這本是贈給林家的,但林老爺子卻沒有要。現在這兩間鋪子由程家,三叔打理,林老爺子就做主,將經營傾銀鋪鋪子每年的分紅都給林淺淺,算作妻財之列。
所以說這三萬兩銀子,是屬於林淺淺的,林淺淺有財產處置權。
林淺淺有這麼一筆錢投入農商錢莊,自也不是全然幫相公,因爲她放在今人眼底也是獨具商業眼光,炒地皮都能賺個三倍。林淺淺也是看中了農商錢莊的商機。
林淺淺一面拿錢來砸,一面又是軟語相求,對此林延潮是不答允也得答允。
已是到了三月,林延潮至夏邑出行,半月前,他來夏邑縣一次,那時百姓衣衫襤褸,土地荒蕪,乘車經過,一掀車簾,就是黃沙鋪面,滿目都是灰敗破落的景色。
僅僅是半個月不到,夏邑縣已有改觀。
林延潮的馬車沿着一條河道而行,河面上是碧水清清,涼風吹來,令人一醒。
在近河道處一架龍骨水車探在河裡,老百姓們用腳踏着水車,將河水引至高田裡,灌溉至田畝中。
而在河對岸,則是低於河堤的低地,幾十個老百姓們手拿着鋤頭,開挖水渠,將河水引至田裡灌溉。
遠處田畝也是在開墾,有一片水田,甚至露出一小截青青的寸苗來。
老百姓們忙於耕作,好一片勤事農桑的景象。
一旁夏邑縣縣丞陪同林延潮出行,向他稟告道:“這半個月我們夏邑縣的百姓,從農商錢莊貸了一萬三千兩青苗錢。”
林延潮問道:“這青苗錢,他們怎麼用?”
縣丞笑着道:“用得地方可多了,不少百姓拿着青苗錢,不僅買來了春播種子,還租了耕牛,鐵犁,甚至還僱人打了井。有了牛和鐵犁,就可以省人工,最重要是能搶農時。”
“譬如這取水的龍骨水車,就是這河東辛家莊的老百姓用青苗錢合着買了一架,只要兩三個人踏車,這一架龍骨水車最少可灌二十畝地之用,這裡省了多少人工。只要有水,這裡河邊若都開墾出來,將來都會是良田,還能種上水稻,”
林延潮點點頭道:“善,金縣丞你看今年會是個好年嗎?”
金縣丞拍着胸脯道:“請司馬放心,我在夏邑縣三十年了,金某以性命擔保,今年一定是個好年,若是大堤能守住,河水不氾濫,我保證今年這七縣一州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
林延潮聞言點了點頭,這金縣丞是吏員出身。
進士,舉人,吏員三等官員出身,吏員最差,也最被人看不起。
金縣丞雖出身差,但在地方几十年,基層經驗十分豐富。林延潮兩趟視察夏邑縣,與他交談都是獲益良多。
金縣丞對林延潮也很是佩服,一般而言正印官都身居府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等。
但林延潮卻不同,整天往地方上跑,別得地方不說,就是這夏邑縣半個月就跑了兩趟。金縣丞心底也反對,林延潮修建百里縷堤,認爲完全是好大喜功,作個政績,將來遲早會成爲一個爛攤子。
但成與不成兩說,金縣丞僅憑林延潮是事必躬親的態度,就覺得實在是太難得了。這樣勤於政事的官員,現在的大明朝已實在是太少了。
視察了農桑之後,林延潮不服風塵僕僕,即去堤上視察堤工。
夏邑縣一共要建二十里縷堤,還有決口要堵。
在決口前,林延潮與五六名老河工拿着圖紙對着決口商量。
決口有一里多寬,雖說現在並非汛期,決口處已是淤高,沒有河水灌流,但若大堤不補,將來汛期一至,方纔林延潮看見已經開墾的良田,都要被淹沒。
幾名老河工對林延潮道:“啓稟司馬,這段堤不是我們不補,只是這裡是河水疾彎處,若是大水一起,河勢難以掌握,若水勢正衝堤壩,十有七八潰決大堤,就算我們在決口建再厚再高的堤也是無用。”
林延潮向一旁黃越問道:“你說怎麼辦?”
黃越道:“這並不難,在這等險要或單薄的堤段,我們在堤背在建一月堤以備大水沖決之用,若是司馬再不放心,我們可將月堤建成石堤,此萬無一失了。”
林延潮記得黃越所言縷堤,遙堤,格堤,月堤。這月堤修在堤背,相當於雙重堤防,萬一遙堤被河水沖決,那麼月堤仍可起防護之用。
林延潮與幾位老河工商議後,當下拍板,修建遙堤,月堤以堵缺口。
就在說話時,一人匆忙趕來道:“司馬,大事不好,商丘的河工料場被大火燒了。”